作者：张永和

　　最近虽然天气炎热，可京剧剧场里，热度更高，新编戏、改编整理历史戏，骨子经典传统戏一一亮相；观众也不畏炎热，几个京剧剧场一票难求，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话剧艺术家董行佶明言：“演戏是给观众看的。”此等热闹场景的关键是因为戏好。

　　近年，北京京剧院推出“克绍箕裘灼芳华”系列演出，这是专门为挖掘整理恢复传统剧目而设的。这一措施的实施，立刻得到广大戏迷票友的欢迎。要想迅速恢复京剧市场的再度繁荣，关键是要有许许多多的好剧目，才能迎来更多的观众进剧场欣赏。昔日京剧留下有千余个剧目，京剧音配像也有近500部，如果单凭每个京剧院团每年创作两三个新剧目，是没办法让京剧市场再度大火起来的。所以，北京京剧院挖掘整理老戏的办法，是一个非常好的措施。如今已经初见成效，有十多个几乎绝响的剧目被再度推上京剧舞台。

　　前段时间，青年优秀谭派文武老生演员谭筱羽等，又提出要挖掘整理传统老戏《精忠后传》。顾名思义，“精忠”是形容南宋爱国将领岳飞的专用词，“后传”演绎的是岳飞被害以后的事情。该剧于6月20日在长安大戏院上演，是一出演绎爱国将领岳飞死后，英雄义士为岳飞报仇而刺杀卖国贼秦桧的故事。

　　谭筱羽《施全刺秦》

　　包岩、韩巨明《疯僧扫秦》

　　常秋月《岳雷逃秦》

　　三个折子戏 京昆两门抱

　　《精忠后传》是由三个折子戏连缀而成，还都带一个秦字：《岳雷逃秦》《疯僧扫秦》《施全刺秦》。

　　《岳雷逃秦》就是京剧名剧《柜中缘》，讲岳飞被奸相秦桧杀害并抄家，岳飞之子岳雷携母及弟逃亡，中途被追骑冲散，岳雷逃到少女刘玉莲家，在得知岳雷系忠良岳飞之子，少女将岳雷藏于柜中，刚刚躲过了公差的追捕，刘玉莲的哥哥恰好回来，发现了柜中的岳雷，大吵大闹，烧香回来的刘母得知柜中公子系岳飞后人，立即崇敬万分，并将玉莲许配给岳雷为妻。该剧是一出三小戏，非常生活化，接地气，风趣幽默，原是河北梆子好戏，20世纪50年代中期，花旦艺术家吴素秋移植了该剧，并在北京戏曲观摩大会上获一等奖。不过，这出好戏也很久没有在舞台上露面了。这次演出由荀派名旦常秋月扮演刘玉莲，塑造了一个聪明伶俐又有情有义的小姑娘，颇得观众好评。

　　《疯僧扫秦》是一出京昆两门抱的好戏。秦桧及其妻王氏害死岳飞以后，心虚惊悸，秦桧决定到灵隐寺烧香祈福，碰到一个疯僧，对他嬉笑怒骂，冷嘲热讽，最后并用扫帚将秦桧扫出庙门。这出戏发挥昆曲载歌载舞、无歌不动的特长，是一出以身段见长的歌舞剧。该剧也多年不见于京昆舞台了，会的人很少，这次扮演疯僧的包岩，出身京昆世家。其祖上包丹亭、包式先等均为京昆大家，包岩家学渊源，早年曾向祖上学习过此剧，机缘巧合，而著名架子花脸韩巨明扮演的秦桧，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奸相，一个从外形到内心都处处迎合圣意的阴险丞相，从而使观众得睹一出挖掘人物内心奥秘的好戏。

　　最后这出《施全刺秦》，也可以说是剧团推出的一台新戏。20世纪50年代中期，武生艺术大家王金璐在上海参与创编了这出戏，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得以排练，但保存下这个戏的剧本。当下，由王金璐的哲嗣、文武老生名家王展云无偿献出该剧剧本，并任艺术指导负责排戏，还根据其父生前所讲该剧之脉络，又加强了该剧的演唱和做表，特别是为主演施全还设计了几套武打把子，使这出新戏终成为集唱、做、打于一剧的好戏。

　　施全勇刺秦 文武兼动人

　　《施全刺秦》的情节如下：岳飞父子被秦桧在风波亭杀害以后，狱官倪完飞马奔赴岳家军大营报信。临时执掌帅印的大将施全、牛皋及众将们，闻此噩耗，无不悲痛欲绝。牛皋当时就想率军杀上临安。为了避免百姓遭受兵燹，施全劝住牛皋，并要亲赴临安见机行事。施全独行到了临安，并在百姓们的指引下，来到岳墓前祭奠。这时施全已决定刺杀秦桧，为忠良父子报仇。就在秦桧上朝途经众安桥时，施全手持钢刀刺杀秦桧，并与其重重护卫展开一场殊死拼杀，虽有二将领接应，终因寡不敌众而被擒拿，并在审讯过程中，挣脱锁链自刎而死。

　　扮演施全的是北京京剧院的青年优秀女老生谭筱羽。谭筱羽为谭门之后，祖父是著名鼓师谭世秀，出身梨园世家，又自幼入北京戏曲专科职业学院，受诸多老师名家教诲，转益多师，打下很坚实的基本功。不仅如此，天赋又极佳，虽是坤生，但嗓音天生浑厚圆润，极少雌音，而且高亢遒劲，丹田气足，这是坤生难能获得的条件。且谭筱羽自幼入戏校学艺，腰功、腿功、武功，均受过严格的训练。谭筱羽更有难得的雄心，这几年在老先生的帮助下，积极挖掘整理失传的老戏。去年，她将几乎绝响的老戏《过霸州》《取成都》和《凤鸣关》《收姜维》四出文武带打的传统戏推上舞台，并且前武后文，分别扮演严颜、刘璋和赵云、诸葛亮四个不同的角色。她这种不满足于现状、吃苦拼搏、积极学习新剧目的精神，赢得了观众的赞许。这次的《施全刺秦》更是如此，在院领导和扮演秦桧的韩巨明等老艺术家的支持下，谭筱羽冒着酷暑，穿着和舞台上演出一样的行头，又是大靠、又是箭衣，直公直令地一遍又一遍的排戏。直到该剧上演的头一天，还去王展云老师家，再让老师给细抠一遍。这种以观众为中心的精神，是值得提倡的。

　　《施全刺秦》全剧五个重点场子，头场岳家军施全、牛皋诸将扎靠褶蠎升帐“发点”。倪完报信，岳飞父子被害，施全自己独行去打探消息，揭开了刺秦序幕。接下来的“行路”一场，施全由扎大靠改穿箭衣，一路行来，演唱了一大段“西皮导板”转“西皮原板”，表达了对侵略国土、残害百姓的金人的仇恨；对卖国的奸相和南宋朝廷屈膝求全的愤怒，唱腔挺拔激越、高腔迭出，义士的复杂心情曲曲传全。接下来，施全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崇敬异常的义兄岳飞的墓前祭奠。在这里，音乐设计了一段最难唱的“反二黄”，墓前哭祭亲人用此腔调最合适不过了：“反二黄慢板转原极”这一大段，演唱者演唱得凄楚悲凉、缠绵悱恻，又发挥了谭筱羽音色厚重、高低音皆擅的特点，所以这段坟前哭戏，真是一唱三叹，观众也被施全这种痛彻肺腑之情深深感染。

　　这时，施全已下定决心要刺死奸相，这就转入了武打的场面。秦桧途经众安桥上，施全持单刀杀向秦桧，并与众护卫展开一场血战。本来是唱惯武老生行当的谭筱羽，根据剧情的需要，这时演起武生行当，与众多敌人先是打了一套双刀枪，颇让人想起武戏《洗浮山》的贺天保来。喘息未定，接着又与秦府侍卫头目厮杀在一起，对打了一套“快枪”。也真难为平日扎靠抡大刀扮武老生的谭筱羽，这套快抢还真打得严丝合缝、风雨不透，“亮相”时赢得满堂彩，这也是平日注重练功的结果。末场，施全被擒，一段斩钉截铁、痛快淋漓的“快板”，把卖国求荣的汉奸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义无反顾，自刎而死，表现了抗金义士的民族大义。

　　精忠满江红 爱国有大义

　　《精忠后传》虽然由三个折子戏组成，但是有一个共同的主题：爱国主义情怀和民族大义。三个折子戏，主演不同，花旦、昆丑和文武老生及架子花，让观众欣赏到一出行当齐全、文武兼备的历史剧，再一次体现了守正创新的生命力。

　　这出精彩纷呈的新戏，更令人想起今年大火的电影《满江红》。《精忠后传》的情节和人物塑造，都是根据钱彩的《说岳全传》改编。但施全并非小说人物，而是宋史有传的真实人物。据史，施全是宋朝殿司的一个小官，他在众安桥以利刃刺杀秦桧是实，甚至杀到秦桧轿前，还砍断了轿子的一根柱子。许多人认为电影《满江红》里，刺杀秦桧的岳家军小兵张大有历史上施全的影子。而张大那视死如归的精神，也和施全被擒时相似。当秦桧问施全为什么行刺时，施全朗声回道：“全国人民都想杀金兵，独有你不想杀，所以我要杀你！”答语豪气冲天，毫不含糊，其精神和影片中众义士抗金保国、锄奸不息的精神一致。因而笔者想，能否在该剧施全自刎后，幕后响起众百姓朗读《满江红》的雄壮声音，也让民族英雄的经典作品同样在京剧舞台上高高传扬！（张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