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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韦泱
明年是巴金先生诞辰120周年。不久前出版的林贤治著《巴金:激流一百年》(以下简称《一百年》),我以为,是关于巴金的第三部全传,更是献给巴金生日和巴金读者们的最好礼物。
这部传记,以巴金主要的人生轨迹为经,以巴金重要的友朋交往和历史事件为纬,全景式展示出一个人与他的时代所经历的风云变幻。巴金活了101年,经历了两个世纪,尤其是在波澜壮阔的20世纪,祖国内忧外患,饱经沧桑。作为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之一,巴金也在时代的旋涡中追求着、抗争着、忧虑着、沉浮着。
巴金曾自谓“五四的儿子”,全书以第一章“新潮”为开端,这就提示读者,五四运动中与《新青年》有着同样声望的刊物《新潮》,为新文化运动推波助澜。彼时,西方文明和各种主义纷纷登陆中国。毋庸置疑,巴金及许多年轻人也受到巨大影响,其中最大的影响是无政府主义。所谓无政府主义,也称“安那其主义”,意思是没有武力、没有强权、没有统治,是一种无政府的情状。以解放个性为基点的无政府主义者,在五四期间做了大量普及科学知识的教育,诸如成立平民学校、农民夜校等。巴金年轻时不但读了许多无政府主义的书,也写了不少这方面的文章。《一百年》从开头就直面这个问题,这是基于史料、尊重事实的人物传记写作观。我以为,巴金全传如果缺失了这一内容,是不完整的。由于种种原因,巴金从未承认自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直到晚年,才对友人说:这个问题是可以谈谈的。
既然称《一百年》为第三部巴金全传,自然会联想到前两部全传。第一部全传是徐开垒先生的《巴金传》,创作于上世纪80年代,1991年5月出版上卷,五年后出版全传。作者是上海《文汇报》老报人,他采访了许多巴金的亲朋好友,在巴金胞弟李济生的陪同下,亲往巴金故乡成都等地,采访健在的熟悉巴金的亲戚和乡邻,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更为难得的是,作者占有天时地利的优势,乘那时巴金尚有精力,有问题可直接询问,上卷在杂志上连载后,巴金翻阅和听读了全稿,做了不少修正并审定。可以说,这是一部形象可读、详尽丰富的文学传记。
第二部全传是陈丹晨先生的《巴金全传》,先以《巴金的梦》出版巴金前传,后以《天堂·炼狱·人间》出版巴金后传,之后合并成《巴金全传》,于2003年出版。作者是《文艺报》老报人,他在上世纪70年代就走进巴金家的门,开始接触巴金,之后与巴金交往甚多,于1970年代后期,写出巴金研究史上第一部《巴金评传》,可称巴金的一位知心好友,对巴金的理解自然多了一份挚友的感情。他接触到巴金同时代的许多文友,如沈从文、李健吾、艾芜、汝龙、吴朗西等。在《自序》中他写道:“从事巴金生平的研究,把巴金在这段历史中坎坷不平的经历,面对史所未有的严峻曲折的现实所发生的心态变化、灵魂浮沉、人格发展以至感情个性的扬抑……真实地描绘出来,希望借此略窥一点中国知识分子的某些侧影,进而感受一点近代中国的历史气氛,这就是笔者写作此书的初衷。”陈丹晨的《巴金全传》更多了一份理性,多了一份思辨的色彩。
整整20年后,林贤治先生出版了第三部巴金全传。虽然,他没有上述两位作者的幸运,可以亲炙巴金教诲,接触与巴金熟悉的人,但是,林贤治曾写作出版过关于鲁迅、萧红的传记,具有丰富的人物传记写作经验。而写作巴金全传,作者有着自己的有利条件,那就是这些年来,关于巴金的研究成果不断涌现,不但出版了26卷本的《巴金全集》,其他如李存光编三卷本《巴金研究资料》等,以及诸多近年发现的巴金佚文、佚信等未刊稿。正是依据大量的文献史料,作者沉潜书海,去芜存菁,鉴真识伪,以巴金的文章、著述、访谈,以及相关的史料佐证等,勾勒出巴金的人生轨迹,穿插其间的是一桩桩历史事件,一个个同时代的文人命运,准确定位巴金在不同历史境遇下的不同人生体味。全书共13章,每章后面,都附有大量“注解”,均有几十条之多,最多的有193条,真正做到处处有依据,事事有出处,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巴金,这也是此书的一个鲜活亮点。
此书出版后,作者有过一次答媒体问。因书中写到巴金的心理特征,比如巴金的敏感、脆弱,以及性格上的沉郁、多思等,林贤治说:“知识分子是从事精神创造的,所以其精神生活、内心生活对创造力的形成,起着特别重要的作用。外国历史研究的心态史,传记也有心理传记。茨威格撰写的传记,便有多种采用了近代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说的成果。《巴金:激流一百年》对于巴金,和其他一些知识分子,书中尝试做了些内心分析,颇占一些篇幅。”这可能就是这部由学者撰写的人物传记给读者的独特阅读感受,也可以说,是作者在尝试着一种新的传记写作的可能。(韦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