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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 遥
以一部长篇小说为长城立传,是我阅读之前想象不出的。作家乔雨以百岁韶华为经,以四代人、数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为纬,纵横交织,宛若一块块饱经风霜的长城砖,叠嶂起一座历经百年风雨的精神家园。这座家园,既是具象的长城墙体,更是长城精神谱系中,属于凡人的英雄赞歌。
从文学角度来看,绵亘万里的长城,难以宏观阐释,小说《长城传》巧妙将人物活动的舞台选在长城边的妫川县,通过局部区域史、村落史以及家族史的描写,以小视大,描摹了百年中国、百年长城、百年家族的风起云涌。
在乔雨的笔下,他最为熟悉的故乡场景,被转化为一个充满传奇的场域。小说巧妙以虚构史志、寓言传说、民间歌谣等具象化的方式,加工处理庞杂且枯燥的史料,使得关于长城的叙事变得生动、真实、立体。对于具象的长城和意象中的长城,则依靠家庭中的人或社会中的人来完成叙述。乔雨将传统历史中政治价值甚微的小人物,放置在微观的历史片段中作为主角,放大了他们身上的历史印记,或是在特定历史背景影响下形成的特质,从而以普通人的生命律动,关联起民族国家的历史命运,完成了特定语境下的英雄叙事。
王国维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同样,一时代有一时代之英雄。《长城传》中的英雄叙事,在深蕴全人类共同价值之外,更加关注人作为个体的生存状况,凸显普通人的意义和价值,又浸染着浓重的时代色彩。
主人公贺长城名为长城,是长城实体的人格化,也是贺家四代人的精神源头。作者采用圆形人物的塑造方式,使这个人物性格饱满、跃然纸上。对于贺长城的出生,作者采用了魔幻现实的写作手法,极具隐喻。成年的贺长城,既有旧乡绅的保守性,也有顺应时代的革命性,他狡黠世故,却又保有底线,他有懦弱的时刻,却也敢“匹夫一怒,流血五步”,这是来自长城民间故事中的原始生命脉动。
《长城传》根植历史,却不限于历史,呈现出新历史主义的面貌。新历史主义者认为,历史不是权威、神圣、少数人的历史,而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真正国情的普罗大众的历史。乔雨秉承这样的思考,将许许多多被旧历史隐匿的角色,从名人附属的位置上解救出来,呈现出普通人生活的复杂与饱满的状态。小说中的詹天佑、周振声、胡瑛、罗哲文等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与虚构的贺鸿礼、贺叔城、贺照久携手共话,也昭示着作者寻求书写凡人英雄的意图。
由于时代命题的更新与转换,文学舞台上“改革英雄”“经济英雄”“文化英雄”等亦轮番登场,这些为英雄的时代性提供了具象化的标示和注解。乔雨淡化了英雄叙事中的社会功利诉求,以不同阶层的独特个体作为书写对象,用连亘的长城赋予人物精神支撑,将他们塑造为新历史中的英雄、时代变迁中的主人。《长城传》下部中的贺亮,是贺长城的孙子,在性格上继承了祖父的某些特点,毋宁说是贺长城进入当代后的一种历史变奏。
黑格尔说:“历史题材有属于未来的东西,找到了,作家就永恒。”这也是历史小说写作的现实意义。
贺亮的生活舞台依然在妫川县,但他身处改革浪潮中,对于古老的长城有新的认知和思索,他的这种时代“类型特征”,直接折射出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关于“现代性想象”的重要部分,也寄寓着一种社会诉求。贺亮遂成为了与中国现代化进程发展目标一致的现代英雄。
《长城传》的人物是群像,在当代叙事部分,段大头、黎东斌、丁建国、卢炳峰等许多人物,其实是贺亮的分身,而贺亮也即“众我”的合体。贺亮是群体的一员,而透过他可窥见群体的广貌,因此展示出长城脚下的子民难以分割的“同命感”。他们没有被简单放置在政治光环下,而是站上了人性的评判场,体现一个个在浩大的历史背景下鲜活的个体生命。
在现代商业文化、世俗文化勃兴的语境中,当下文学所塑造的部分时代英雄,从“知道一种大写的秘密”和“达到了大写的真理”的非凡者,变为善于追求成功、“善于做人”的个体。贺亮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完美人物形象,他的性格具有矛盾性,存在各种弱点和缺陷,但又不是一味追求成功的利己主义者。他的眼中有大义,有自我牺牲,维系了从贺长城血脉延续下来的“历史本质”,承袭着长城民族脊梁的寓意。
《长城传》以现代的眼光对百年长城历史进行思考和审视,在观照和反思的意识下,乔雨以凡人的英雄叙事,揭开了宏观长城历史中被遮蔽的面纱,并以全新的解读,讲述了属于他的长城传奇。
“一匹马,千金买,邯郸少年有声价。唱龙沙,拍胡笳,吾曹健儿不听筝琵琶。汉家边衅今朝始,去去同生复同死。天苍苍,野茫茫,一片秦时明月挂边墙。”在黑暗中行走,总要有人举起火把,才能找到方向。那亮光穿越岁月烟尘,仍能动人心魄。(作者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