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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欣保 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教授
民以食为天的“食”,本义是“粮食”。人们往往延伸开去,宽泛地把它厘定为“吃食”了。人离不开吃食,日复一日,只是,在吃食面前,懵懂者多,悟道者少,《从灶间到舌尖》作者徐金忠深谙此道。
徐金忠的笔下,餐桌的菜肴、灶间的柴火、田头的农作,当然还有时令节气,常常结伴而来,满篇都是烟火气,全文却无烟火味。流畅的文字,写的是华夏的菜肴,描摹出来的却是一幅幅精妙的中国画。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是工笔,笔在形在;肆意挥洒、纵情泼墨的是写意,那是意在笔先、意在神在了。
徐金忠是江南人,自有江南之风:笃信读书、谙熟稼事、崇文尚学、治家睦邻。也真文如其人,江南才子是翩然纸上的。他写的吃食,以江南风味为主,是自然的。然而,中华大地,菜式何其丰盈。作者除了写自己的家乡菜以外,还写了妻子的家乡菜,其菜其景,历历在目。文章千古事,惟用心用情,才可读可诵;倘再有才智学识加持,那就更有修身养性的功效了。徐金忠此书,诚不我欺。
读本书的文字,如果和着自己日常的吃食来读,会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今年春末,我曾游虞山,那里的蕈油面有“素面之王”的美誉,特意寻觅到兴福禅寺,寺外数十张饭桌椅散布在老树间,兴福老面馆隐匿其中,流水潺潺,食客喧喧,禅意市井皆在其中。一碗蕈油面端上桌来,顷刻清香四溢,啧啧而尽,真是好吃——不过,真说起来,这个“好吃”,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直到与本书的《雨后新蕈》不期而遇,才恍然大悟,一读再读,美食美文,果然相得益彰,文隽食永,余味缭绕。
全书洋洋洒洒10多万字,以徐金忠阅读之广博,书中提及的美食家自也不少。但是,我发现,再大的名家,也就仅仅出现一两次而已,唯有一人前后被提到四次,这人就是汪曾祺先生。
汪先生的散文,天然去雕饰,在当代作家中独树一帜,若是喜欢阅读的人,未读汪文是可惜的。汪先生的美食文字,是他散文世界的重要版图,不可或缺。他四十年前创作的《端午的鸭蛋》,写他的故乡高邮,闲适质朴到出神入化,2008年人教版《语文》八年级课本收入此文。徐金忠和汪曾祺先生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描写的大多是日常菜篮子里的最家常的食材。比照着读他们俩的美食文章,既似曾相识,又回味迥然,而“格”都是在那儿的。也许,汪先生成为被引述最多的作家、美食家,于徐金忠来说,似乎既是自然而然的率性之举,又是潜意识中蕴涵着的致敬。
一个人作文写书,总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个人的一些用词习惯或者偏好。对自己喜爱的书,探究作者的用词特色,是读书的乐趣之一。我读此书,发现徐金忠特别喜欢用“幻化”一词——“一直有想,到底是谁,幻化出这么多饮食?”“大多数时候,我们的饮食,是在无味之上,寻找、幻化有味的魔法。”……凡此种种,皆有“幻化”。那么多我们日常可见、时常食用的食材,徐金忠在谈笑间为我们幻化出美食、幻化成美文。徐金忠说:“一旦对吃认真起来,这些人那可真的是认真到可爱、可敬。”而徐金忠在此书中给我的感觉,不只是对吃认真,对“写吃”也是认真到可爱可敬了。如此以食为天的民,也真是可敬可爱的……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大概是国人最常引用的了。万般食材,如欲幻化为佳肴,都少不得“烹小鲜”的功夫,名言既成至理,差不多思维也成定式了。逆向思维一下,民以食为天,天下却须以民为本,国治如何,万民百姓当是有一杆秤的。修齐治平,无论齐家,还是治国,甚或平天下,修身还是排在第一位的要紧事。人生诸种境界,自修身起,亦自吃食始,“不论世事如何变化,或是换了怎样的人间”,将无味幻化为有味,我们饮食文化的精髓之中,自有可汲可取的无穷无尽的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