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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涯涯
近年来,新媒体飞速发展,网络舆论传播速度加快,信息传播门槛降低,由此引发的集体无意识施暴和审判现象层出不穷。网络暴力如隐形利刃,在虚拟空间肆意收割着人性的温度。
悬疑电影《恶意》抨击了为博取流量不择手段的舆论乱象,揭露了一些人打着正义旗号蹭热度的阴暗面。影片中,从拥有千万粉丝的媒体公司掌舵者萧保乾,到各类网络带货主播、情感主播、唱歌主播等自媒体人,几乎囊括了舆论旋涡中的各类群体。然而,作为一部以“悬疑”为主基调的影片,《恶意》却陷入了类型片创作与社会议题表达的两难境地。它过度依赖镜头转场和视角拼贴来刻意制造谜团,这种“强行悬疑”的手法只能给观众提供单纯的感官刺激,未能有效地在心理层面营造紧迫感,还导致结尾部分的主题升华显得生硬刻意。尤其叶攀、尤茜口中反复出现的“恶意”二字,如同“刻意点题”的标签,充满了说教气息,与整体叙事产生了严重的割裂感。
最终谜团的无效设置
在影片的核心谜团——“究竟谁杀了静静”中,编剧有意将矛盾焦点放置在静静母亲尤茜和护士李悦之间。一位是高龄二胎妈妈,一位是爱情受骗者,网络舆论的风暴中心就这样无情裹挟了两个生活的苦命人。网友深挖他们的历史,“证据”纷至沓来:李悦的舞蹈艳照、与医学权威的合影,尤茜的夜店视频、ICU拔管影像……编剧似乎低估了观众的洞察力,将谜题设计成一个看似困难实则简单的非此即彼的选择挑战。殊不知,在影片前半段人们早已猜测出“李悦为救自杀的静静而意外坠楼”的真相,警方基于跳楼距离的推算更是在无形中暗示了自杀的可能性。这种轻视观众智商的叙事策略极大地削弱了观影体验,使得悬疑沦为影片虚假的主题外衣,说教反而成了真正的内核。
其实,李悦和尤茜这两个角色都具有极大的价值挖掘空间。李悦,白天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夜晚是追求自我的舞蹈演员;尤茜是在亲人与金钱之间挣扎的母亲。二人身上天然存在值得挖掘的话题。遗憾的是,《恶意》仅仅聚焦于“谁是凶手”,未能充分挖掘她们身上值得反思的深刻议题。所幸,尤茜的饰演者梅婷以精湛的演绎让我们看到了尤茜的挣扎和痛苦:在生活重担和精神重压之下,她坚强地扛起了家庭的重担,那饱经沧桑的双眸里盈满了岁月的故事。而这也成为了影片中难得的亮点。
情节反转的刻意追求
《恶意》充斥着大量的反转情节:坠楼事件的凶手经历了两重反转,由李悦转向尤茜,再由尤茜变为静静本人;舆论征讨的“恶女”对象经历了三者轮换,从李悦再到尤茜,再到叶攀;女主角叶攀本人更是经历了多重精神挣扎,从最初因尤茜奔溃哭泣而选择抨击李悦,到因道爷为李悦发声而开始怀疑尤茜,再到因试药人案中陈福军之死动摇报道的初心,最终在晨晨的背叛中结束了媒体生涯。
细究之下,大部分反转虽然有迹可循,但晨晨的背叛显然缺乏足够的动机铺垫。作为叶攀的助理,她前期表现出的崇拜与后期的背叛之间形成巨大断层。虽然“陈福军女儿”这个身份在逻辑上能够解释得通,但该身份缺乏足够的前期描摹,最终仅借叶攀之口点破,显得尤其生硬突兀,像是为了反转而强加的人物设定。而设置这一身份的根本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服务于叶攀从巅峰跌落低谷的人物弧光,从而引导观众反思媒体舆论伦理。这种为服务主题而强行安插的人物关系,在影片中并非孤例。道爷作为扭转舆论风向的关键角色,显得刻意;“夜话”作为权威媒体平台,直播时竟然不与被采访人提前见面,导致出现重大直播事故;一个躁郁症患者在巨大压力下,竟然可以稳定自己的情绪且做到冷静发声。这些细节上的疏漏都进一步暴露了影片在叙事方面的问题。
媒体人物的理想化刻画
叶攀作为“夜话”的责任人,在网络新闻领域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不同于单纯的媒体公关,她始终坚守记者对新闻真实性的执着追求,并秉持作为人的道德良知,对事件背后的真相不懈探寻。她坚持深入事件核心,与当事人直接对话,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如实报道真实的社会问题。
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融合网络新闻与流量带货的复合型企业。当她为追寻真相而不懈奔走时,上司萧保乾却为追求新闻爆点,发布了未经核实的报道。与此同时,同事晨晨也在暗中搜集针对她的不利证据。表面看似和谐的职场,实则暗流涌动,生动揭示了传媒公司内部错综复杂的利益博弈。
在这个充斥着利益博弈与错综人际关系的职场环境中,叶攀的坚持显得尤为珍贵。她坚信新闻的意义不应止于眼球效应,而要服务于社会进步与保障公众的知情权。她所象征的,正是这样一群坚守底线、心怀敬畏、勇于拼搏的新闻工作者:在利益驱动与道德底线之间行走,在快节奏的信息生产中保持理智与良知的独立,坚持用心为社会提供真正有深度的报道。
然而,《恶意》对媒体工作的刻画,未能弥补其类型探索与社会表达之间的失衡。当作品过度承载社会议题,当人性探讨沦为价值观输出的工具,即使再精良的制作,也难以抵达艺术的本质。只有让悬疑的藤蔓自然生长于现实的土壤,让社会批判的锋芒从人物的血肉中自然迸发,才能真正实现从感官刺激到心灵震颤的跨越。
综观全片,《恶意》试图以密集的反转和符号化的人物承载沉重的社会议题,却终究未能摆脱“主题先行”的桎梏。当悬念沦为吸引眼球的手段,当角色的挣扎被简化为道德说教的注脚,影片所批判的“恶意”,在其自身的叙事逻辑中悄然复现,这是对观众理解力的轻视,也是对艺术表达规律的某种背离。这部影片也警示我们,探讨网络时代的“恶意”固然紧迫,但若方法失当,再深刻的意图也可能被包裹于一层空洞的“悬疑”外衣之下,难以真正抵达人心。(黄涯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