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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 景
什么动物“早上四,晚上三”?
谜底就是“人”。奇作家张北海在自序中欣然表明,这本书的故事就是他的“早上四,晚上三”,从出生到晚年之意。这是继散文集《一瓢纽约》、长篇小说《侠隐》后,张北海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回望他的八十余载传奇人生履历,也映射出近百年来海峡两岸的风云变幻和大时代中丰富生动的微小细节。
《早上四,晚上三》张北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张北海一辈子生性潇洒、经历丰富,故事、朋友,多得数不清。他本名张文艺,祖籍山西五台,1936年生于北京,后随家人迁居台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求学美国,此后在联合国工作二十余年,担任翻译和审校。他在简介中潇洒地描述自己“生于北京,长在台北,工读洛杉矶,任职联合国,退隐纽约,著作随缘”。他性情率真可爱,被称作“最后的老嬉皮”。2022年8月17日,在纽约逝世。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张北海就开始在杂志上撰文介绍美国社会风貌,他的家也成了初抵纽约的华人了解这座城市的必到之地。陈丹青、张大春、王安忆、李安、张艾嘉、罗大佑、李宗盛……都是从他的客厅里开始认识纽约的。
及至九十年代退休,他笔端的世界由纽约转向北京,由海外转向三十年代的中国。其长篇小说《侠隐》因被姜文改编为电影《邪不压正》风靡一时,张北海在书中追忆老北京的风俗人情、街巷美食,透露出骨子里的中国侠气。
《侠隐》之后,张北海在八十高龄开始自述人生故事,回望儿时、少年、青年的多段经历,这就是《早上四,晚上三》。他从童年经历写起。抗战时期,因父亲不愿向日本人投降,母亲不得不带着几个孩子从天津向后方撤离,跨过黄河,抵达西安,最后一家人在重庆团聚,途中吃的东西、走的路线、为养家糊口奔波的升斗小民,在孩子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及至赴台,家教严格,少年桀骜不驯,被父亲赶出家门;目睹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台湾社会的光怪陆离与躁动不安,他作为预备役军官到金门服役;其后成为联合国环境署工作人员,在肯尼亚遭遇一场戏剧化的骗局,在巴基斯坦与危险擦身而过;暮年重回山西老家,探寻故里人情。这是作者对自己一生的回望和总结,包含了生动的生命体验。
这些文章延续了张北海一贯的行文风格,平铺直叙,简洁平静,含有洞明世事的豁达与幽默,儿时的颠沛流离、初恋的刻骨铭心、大时代中的困惑与观察、世界各地的匆匆见闻、人生的遗憾与懊悔静静流露笔端。“武士刀、德州烧鸡、骡车、大叔、农户、布料、流匪、龟驮碑、羊肉泡馍、煎柿饼、镖局、票号……沉埋脑海深处的一个个点状的印象,就像一沓老黑白照片。”文笔克制、通透、深藏不露,诠释了张文艺何以成为张北海。
张北海的写作不拘泥于派别,融合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市井与江湖,兴之所至,举重若轻,具有返璞归真的超然魅力。《去后方》里写他的二哥比母亲和弟妹的逃难早一步逃家了,行前曾经带着五岁的张北海吃过一次冰激凌。二哥最后的话语是:“你们吃,我先走了。”作家张大春说他“第二次读到这一段上,不由得泪水盈眶”,“张北海轻描淡写地形容着嘴里的巧克力冰激凌,或者是日本将军给的水梨,或者是山东德州的烧鸡,或者是荒野农户的烤饼。他的文字里留下来的食物是没有什么形容词的,那些恰是挣脱死亡的滋味”。
《早上四,晚上三》从独特的个人视角描绘了张北海本人的传奇经历,同时也折射出近一个世纪以来的风云变迁,从非虚构角度为二十世纪的历史增加了丰富的微观注脚,其中涉及的轶闻趣事,串联起别具样貌的历史记录和时代细节,比如:
抗战时期,张北海曾在重庆看过吴祖光写的剧《风雪夜归人》,后来两个人在纽约重逢,张北海记述了自己回访时见到新凤霞的场景。
他在台北时有一辆自行车,英国的蓝宁牌(Raleigh),是他二哥的朋友送他的,在当时十分拉风。但这辆自行车后来被黑帮老大蔡冠伦绑架,本来值八百,花了两千四去赎。
张家在山西老家的祖宅,在抗战时期成为晋察冀军区司令部,聂荣臻曾在此居住,后来在此设立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旧址”纪念馆。
张北海以举重若轻的笔力勾勒浮浮沉沉的世相,文字透视出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的巨大变化,包括五六十年代中国台湾社会的嚣杂,在时间的距离之下,时代和历史的剧烈变动都渐渐远去,只有一个可爱智趣的老人,在一生的侠梦里,娓娓诉说着大时代难忘的细节与温度。(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