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机司

　　热热闹闹的春节档过后，在国内电影市场堪称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部好莱坞大片经过十多天的票房爬坡，终于达成了——票房破亿。

　　这部电影是《美国队长4》。

　　这位冠以国家名头的超级英雄，此次在中国市场的表现只能谓之惨败。当年“复联4”国内上映的盛况犹在眼前，让人感慨今夕何夕。

　　也有声音认为，《美国队长4》在国内惨败是源于市场上“过于浓烈的民族主义情绪”。

图源：猫眼票务3月3日数据

　　殊不知，该片全球票房同样低迷。目前不足3亿美元的总票房，回本形势堪忧。美队老家北美，因口碑崩塌，次周票房狂跌近70%，在烂番茄、IMDb等多个评分平台均创下系列最低的成绩。

　　毫无疑问，《美国队长4》遭遇的是全球性的、实质性的退步，既赖不到政治，也赖不到灵珠魔丸。

　　从纵深看，曾经在全球叱咤风云的美式超英，在“复联4”巅峰之后也是一路走低，甚至连基本盘也很难讨好。

　　同类型里的一枝独秀、一马当先已成过往，美国不再“队长”。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摸着美队，可以过河。虽然《美国队长4》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不必一看，但在文化领域呈现东升西降的当下，看看美队走了哪些弯路，也不失为中国影视市场的“避坑指南”。

　　《美国队长4》的一大“看点”，就是美国队长从大胸肌白男史蒂夫·罗杰斯变成了黑人英雄“猎鹰”。美国队长从白人变黑人，还有曾引起热议的小美人鱼从白人变有色人种，都是美国目前文艺创作领域“多元化”的表现。

　　当下美国文化里的“多元化”，在今天的语境下似乎需要“中译中”。从美国的政治文化话语中，翻译成中文的“多元化”，所指的并非中文字面上的“百花齐放”，而是强调对性别、种族、文化宗教等领域的“少数群体”的凸显。

　　“多元化”，字面上看是好事。但即便真是好事，也怕走极端。“多元化”在美国引起的众多争议，相当程度上就是因为走了极端。不过这是美国人的自家事，我们暂且不多评说。

　　说回电影。即便“多元化”会引来争议，但也会吸引拥趸，何以《美国队长4》收获的却是全盘溃败？

　　大概是因为——主创们必须“多元”，但他们并不真的相信“多元”。

　　影片虽然“拥立”了猎鹰成为新的美国队长，但对于猎鹰整个人物的塑造堪称乏味干瘪。特别是有前一任美国队长的3部个人电影珠玉在前，将前任队长史蒂夫·罗杰斯殉道圣人般的形象，刻画得深入人心。能将一个“长厚而近伪”的角色写得让大众买单，不仅是编剧的笔力，更寄托着创作者情感上的认同。

　　相较而言，猎鹰在之前的漫威系列电影中，本来就是相对边缘化的刻画。而在《美国队长4》中，他的个人成长更是几乎看不到。这位原本承载着所谓美国精神的超级英雄继承者，在影片中还没来得及展开人物弧光，就被丢进一个三流的政治惊悚故事框架中，沦为单纯的打手和背景板。

　　在一部超级英雄个人电影中，呈现如此乏味的个人塑造，是漫威力有不逮吗？其实，在老版美队“杀青”之后，猎鹰以颇为唐突的方式被钦点为美队继承人，漫威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做了一部影视剧《猎鹰与冬兵》，讲述猎鹰接手美队的“前传”故事。由于这部影视剧在中国大陆缺乏渠道，所以许多国内观众对于《美国队长4》里的剧情观感颇为跳跃。即便如此，在这部“美队4前传”中，最高亮的角色也不是猎鹰，而是短暂担任美国队长一职的约翰·沃克——顺带一提，这位也是个白人。

　　《猎鹰与冬兵》中的约翰·沃克，很好地呈现了一个平凡人在超级英雄战斗中的挣扎，这令他看起来更像是前任美国队长的某种精神传承者，从而获得了不少粉丝的首肯。从另一个方面讲，这也证明了了一件事：漫威仍然有能力塑造好一个有张力的角色。而“黑人美队”的塑造干瘪，大约是“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黑人美队”这件事本身，就构成了作品的一种“多元化”话题性，而这种话题性又未必是创作者真心想要表达的，于是便呈现出一种出工不出力的“夹生”式创作。这种以话题性而非艺术表现力为主导，进行文艺创作的方式，我在这里姑且称之为“话题式创作”。

　　近些年，好莱坞电影中的“话题式创作”屡见不鲜，但同时，真正的全球爆款作品却是越来越少。查询全球电影历史票房榜，靠前的电影中，并没有以“话题式创作”闻名的影片。这种似乎是为了贴近观众和社会议题而创造出的创作方法，并没有得到观众真正的响应。

　　当然，这并不是说电影不能关注外部话题，甚至可以说，电影理应关注艺术之外。但前提是你真的关注，而不是把现实话题当成一种标签，同时也当成削弱电影艺术表现力的借口。市场反应良好的现实主义作品，并不是没有。真心关注还是作为噱头，终究会得到观众时间的公正评判。

　　“话题式创作”在中国电影市场中存在吗？存在，而且可能不在少数。

　　微博热搜榜可以说是关注电影的一个好窗口。当一部电影频频登上热搜，但热搜话题却往往与影片本身的艺术呈现无关时，聪明的观众脑中就应该响起报警声了。当然，中国市场有自己的“话题性”，比如流量咖，比如周边八卦，比如路演花边和粉丝互动……

　　这种创作法在某个阶段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反响，也诞生了一些“爆款”。但当我们回过头来检视这些“爆款”，发现它们既没有留下名台词、名场面，也没有多少内容讨论和观众二创的热度，就会明白这些“功夫在戏外”的作品并不会是留得下的作品，过往的市场冷淡和今年春节档的“一头热”也为这种创作法敲响了警钟。

　　另一桩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是前文提到的《猎鹰与冬兵》。这部衔接剧情、补充设定的中间剧集，导致不少观众因为没看过剧集而衔接不上电影故事，让《美国队长4》整体的叙事节奏雪上加霜。

　　其实，这种“看不懂”的问题在“复联4”之后的漫威宇宙中，实在不是新鲜事。为了在“复联4”巅峰之后维系IP热度，漫威在6年间推出了数目庞大、支系纷杂、连铁杆粉丝都一时数不清的众多后续电影和剧集，笔者简单统计下便有10部电影、9部剧集之多。这个冗杂而臃肿的IP商业版图，不仅让观众一次次在叙述岔路中迷路，更是严重影响作品和IP整体的质量。

　　问题之一，是过多的产量榨干了作品的表达创意。当你以流水线的生产效率和模式来要求文艺创作，最终也只能得到流水线式批量生产的作品，如此浅显的道理，资本大鳄们或许并不懂得。相似的特效演出和相似的故事框架，翻来覆去地套用，令漫威超英电影逐渐从视觉盛宴变成了视觉炒冷饭。

　　在《美国队长4》中，无论是闹翻白宫的创意点子，还是“浩克发疯”的最终战桥段设计，都是那样的似曾相识，资深观众难免呵欠连天，动作戏总量的匮乏更是显得诚意欠奉。而纵观这6年间漫威宇宙的创作，即便还有一些闪光亮眼的演出，也会被摊平到19部作品的漫长时长里，变成观众难以捕捉的吉光片羽。

　　问题之二，是反复无常的剧情消解IP的严肃性。“复联4”通过一系列主要角色的退场，呈现出对过往故事诀别和继往开来的决心。然而，这种决心并没有维持多久。一旦财报上出现压力，陷入某种路径依赖的漫威就会想到把人气角色重新拉出来，无论他们之前已经得到怎样的体面退场。所以，我们看到了“遇事不决，平行宇宙”这种可以随时把老角色拉回来的“方便设定”，看到已经完成了人物弧光并退场的人气角色洛基重新“爬起来”担纲个人剧集。更有甚者，人气极高的钢铁侠扮演者小罗伯特唐尼，戏份随着钢铁侠的壮烈牺牲而堂堂杀青，留给观众几多泪水和回味。然而一转头，他又将出演漫威“平行宇宙”中的另一重要角色毁灭博士——

　　没有逻辑硬伤，很神奇吧，平行宇宙。

　　这种堪称资本“狠活”的演员、角色再利用，让整个漫威IP下的人物命运变成了儿戏，过往角色退场的严肃性被消解得荡然无存，这之后又有哪些观众会与漫威角色共情呢？死了也不要紧，很快就会从平行世界穿越回来了。这对于整个IP的发展无疑是杀鸡取卵。随着《美国队长4》的票房塌方，我看老美队的回归也不是不可能了。

　　回看中国电影市场，当下的中国电影，虽然还没有催生出“巅峰时期漫威宇宙”这种的超级IP，但影视IP的打造已经成为了市场里的共识。“熊出没”以稳定质量，从观众眼里的“小儿科”变成“名作守门员”；“流浪地球”“战狼”“哪吒”更是续作胜前作，手握口碑票房的双重佳绩。可以说，中国商业电影的IP化创作，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大势所趋之下，更是要好好从漫威、从美队身上汲取经验，避免重走IP臃肿化带来的覆辙。这里面，既需要创作者把持本心，坚持直面观众、严肃创作的正道，也需要出品方建立长远、健康的IP发展理念，尊重艺术创作规则，敬畏市场常识和观众选择。

　　历经2024年的“冷场”，蛇年中国电影的热闹开局来之不易。摸着美队过河，影人还需上下求索。（马机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