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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 佳
看电视剧《北上》,很快便会沉浸在运河流淌的诗意里。然而,此《北上》并非彼《北上》(小说),电视剧与小说原著里同是一条河,调性和内核却不同。
电视剧《北上》改编自作家徐则臣的茅盾文学奖获奖小说。从最初孵化到央视开播历时7年,备受期待。一是因为茅奖的“加持”,原著结构独特、基调宏阔,许多读者迫不及待想看到它的影视版;二是因为这条河,京杭大运河有2500年历史,贯通南北,接连古今,这部以运河人为主角的电视剧也令人期待。
《北上》一开播,便拿下近三年央视黄金档的首播最佳,然而其后口碑两极分化。这背后,不仅牵连着年代剧的“破圈”难题,更有文学作品影视改编之得失。
独树一帜的叙事基底
近年来,年代剧很火,热播剧一部接着一部,尤其是2022年的《人世间》被誉为“50年中国百姓生活史”。那么,同样作为年代剧,《北上》该如何“破圈”?其做法,既有突破又有借鉴。最大的新意,在于叙事基底的选择,该剧以运河文化浸润剧中“90后”的成长奋斗,既有传承,又有回望。它以六位花街少年的青春故事作为叙事主线,以运河的粼粼波光作为光影语言,将运河精神渗入运河人家的日常,既有切近可感的烟火人生,又有摇曳荡漾的安稳底色;大河奔流,运河人的岁月有了悠远的况味、运河人的血脉中亦有斩不断的情缘。如此一虚一实的叙事,不仅十分打动人,而且在年代剧中也独树一帜。
是以,观众在《北上》中感受到了逝去的年代、沉淀的时光,纵使从未在运河边生活过,埋藏在记忆里的共鸣也会被深度唤醒。当运河船拉起悠长的汽笛,光阴的脚步、生活的节奏亦随之放缓,那些朴素的温情从四面八方流淌出来。于是乎,我们感动于老先生慢慢把玩的拓片,大师傅用心烹制的淮扬菜,孩童们喧闹嬉戏的石拱桥,邻里欢声笑语的晚餐桌,乃至木门轻悠的吱嘎声,背景里忽远忽近的评弹、水磨调……年代剧最动人的年代感,沉进了荡漾着水光、诗意的光影中,丝丝缕缕牵动人心。
在花街上深情回望
可以看出,《北上》剧组在原著改编上花了心思,而其最终定调在现实主义叙事、去其“形”留其“意”想来是一个艰难抉择,也是“冒险”之举。原著作为茅奖作品具有光环,这更要求电视剧拿出与之匹配的光影故事。
为了讲好这个故事,该剧首先创设了一个叙事场域——恰如《人世间》的光字片、《南来北往》的铁路家属院,花街这个徐则臣笔下的文学原乡,被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码头、牌楼、酒楼、小院,6000余件富有时代感的道具在昆山巴城老街的青石板路上,渐渐雕刻出20世纪90年代的生活肌理,酝酿着花街的烟火气息。这可触可感的市井烟火,缭绕出《北上》独特的光影体系。
花街小院住的人,有的姓名出自原作,有的则是创新再造,而无论哪一种,其设定都是全新的,故事也是全新的。六位花街少年面貌生动、性格鲜明,故事从他们的童年启航,驶进少年、青年、中年……以他们为中心,围绕着三代人、六个家庭,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在这些人物身上,寄托着运河精神,承载着运河文化,书写着运河命运,见证并经历了时代变迁。是他们,将运河与时间的经纬线编织在一起,既见大时代又见小情感;也是他们,以细碎的日常演绎运河的邻里情,让观众一次次感动于剧中那些不计得失、急公好义的抉择,风险共担、互帮互助的瞬间,历经风雨、不改初衷的情谊……《北上》打造的运河故事的温情,既是对逝去年代的深情回望,又是对现实功利主义的响亮出击。
得其形而散其神
“偏离”文学文本、重塑影视剧本,风险很大。《北上》在规避风险上,显然并非游刃有余。
熟悉原著的人不难发现,电视剧《北上》完全舍弃了百年前的故事线,即意大利专家小波罗的运河考察,许多人为此惋惜,这当然会减损故事的传奇性。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主要问题在于:故事的方向与内核。如果把《北上》的故事线比作一条河,那么原著的方向是“汇流”,形散而神不散,看上去互不相干的主人公牵出千头万绪,实则始终有一条隐线贯穿,即“运河魂”,主人公们向其交汇、最终殊途同归;而电视剧则是“分流”,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为了生计或理想,离开故乡,各自发展,虽然运河“申遗”成功后,他们回归花街,但他们的“运河魂”散了,运河已不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执拗,更像一种淡淡的乡愁。
此外,电视剧还弱化甚至改变了原著内核。它以时代转型洪流作为叙事背景,让主人公面对发展与生计问题,从而做出转变业态、自主创业等选择。这客观上决定了故事的发展只能把运河情怀置于次要位置,以致整部剧给观众一种拧巴的感觉:既要“精神”,又重“经济”。这也是为何当我们看到谢老大对于水的感情、看到周宴临不肯赴京谋更大发展等情节时,会觉得有些矫情。虽然谢老大送别货船时的奔跑足以让人泪目,却终究不及邵秉义在先祖坟前失声痛哭、谢仰止为列祖列宗唱一段《长河》(这两段场景均见于原著)那般荡气回肠。
运河变迁的“阵痛”,归根到底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如何寻根、如何留住运河精神的问题,正如原著中所写:“希望有一天,发现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比GDP更重要的指标时,我们还可以后悔,也还有回头路可走。”而这样的理想,在原著的《大河谭》里有,在电视剧的年轻人创业里没有。电视剧虽然拍出了运河的“形”,却没有拍出运河的“神”,表面上强调保护运河,推进中却一点点地远离了运河,最终只将运河魂留在了人们的念想里。(李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