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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毕淑敏
《昆仑约定》这部小说我想了好多年。
在海拔非常高、气候非常严寒、条件恶劣的地方,走过了我的青年时代。还有很多跟我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一起用年轻的生命结成一个钢铁的长城,守卫着祖国边疆。
我想,如果有机会,今生今世我要把他们写出来。这个想法在心里面像一颗种子,埋了很多很多年。
之所以没动笔,一个是我觉得自己的手艺不行。写作其实是挺难的,特别是写长篇,像跑马拉松一样,需要有一种韧性,也需要有一项技术,还要持之以恒。第二个是,故事里涉及一些人和事,我希望不要连累了他们,因为写作总是有一些原型,我希望尽可能地离现实更远一些。第三个是我自己的小私心。我当医生好多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特别希望这部小说,在我接近生命末期时去完成,客观上能够让我说更多真话、更多写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这个想法不一定对,但也算我的一个执念。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我决定尽可能把它推得往后一些。
岁数不饶人,再往后推的话,我就怕自己写不完了,有一天算了算日子,我已经70岁了,那就开始吧。
我想起我们要到西藏去的时候有几个女兵,可是新兵的阵营有上百人,谁去谁不去?当年北京作协有位老作家林斤澜,他给我打电话说:毕淑敏,我特别想问问,上百个女兵,为什么单单挑了你去?我说:我觉得是概率。因为大家都知道,当兵要服从命令。
我到那去的第一个感觉是觉得这个地方是地球吗?这不是火星或者月亮背面?别笑我,我那时候真的读过《大战火星人》,月亮背面我们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到了阿里的第一个印象,我就想是不是因为高山缺氧,在路上是不是昏迷过?是不是那时候被外星人劫走了?但是我后来知道,这不但是地球,而且是中国的领土,我们的士兵用自己的身体在那里守卫着。我真的感觉到一种职责,而且觉得我年轻的生命加入到这样一个保卫祖国的伟大事业中,虽死不惜。
记得有次开作协的会,梁晓声老师非常认真地说:“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吓到我了,我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都告别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写他的那部长篇。以前见面的时候没听到梁老师说告别,他都累得想跟大家告别,可见累得非常严重。我写这部长篇《昆仑约定》的时候,也体会到了要和人告别的感觉。
我以前以为,像“呕心沥血”这种都是形容词。可是真的要写长篇了,一日复一日,极为孤独,一个人去构建一个世界,而在这里面要倾注你的感情,包括你的四肢百骸的力量。我当兵的时候是特级身体,所以才把我分到西藏去,这么多年我几乎没住过医院。
写这部长篇的过程中我一共住了四次医院、三次急诊,有一次直接报了病重,我当时挺生自己的气,我觉得身体为什么这么不中用呢?我后来想可能和我写长篇的时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有关,也不站起来,也不喝水,不是故意坐在那,而是忘记了这些事。那些医生们使劲儿地提醒我,他们跟我谈病情,这个病那个病、这个情况那个情况,说得比较严重。医生问:“你怎么不害怕?”我当时想,我应该做出害怕的样子,不然对不起在急诊室那么努力救治我的医生。可是我真的不害怕,为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的《昆仑约定》第一稿已经完成了。
最后写成这本书的结尾是:“这里的故事只有云知道。”我也想跟读者朋友们说,如果您真的是一页一页地看书看到这句话,在边防线上发生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就不仅是云知道,你也知道了。
“只有云知道”这句话真的是自然而然地涌现在我的脑海里,到了笔下,把它敲到电脑里面。后来我专门去看了气象学的书,才知道为什么高原的云那么漂亮,因为在海拔3000米以上,我们看到的云全部都是由冰晶组成的,小的冰晶就像小的万花筒一样,成千上万的冰晶就将光线折射出难以想象的绚丽,这可能就是云给我的印象比较深的原因。
我想也给大家做个小预告,这本书,重880克,将近一公斤。能读这么长的一部长篇,在现在快节奏、碎片化的阅读来说是有挑战性的。
坦诚交代,因为高原对人的容貌的摧残是极其严重的,那种风霜雨雪,那种高寒缺氧,那种红细胞增多,那种心脏的肥大,包括连指甲都会卷翘起来,但是我想我一定要把那里的军人们写得英俊。
希望读者们看一看,除了知道那里有无比壮丽的云彩,知道我们有世界上最高的边防线,知道那里发生的这些故事,也可以看一看那里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