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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 备
在信息技术演进的历史上,很少有哪一项技术像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这样,以如此迅猛且广泛的方式介入人类的文化生产活动。从文本生成、图像绘制到音乐创作、视频脚本构思,AI已不再只是辅助工具,而开始在文艺创作的初始阶段、中间过程乃至最终成品中占据越来越核心的位置。
这并非一种边缘现象,也不仅仅是技术爱好者的实验行为,而是正在深刻改变“创作”一词含义的系统性变革。
在越来越多的案例中,我们发现:一部短篇小说可能是由语言模型根据提示生成初稿,人类只是润色与删改;一首歌曲可能由AI根据几个关键词自动生成旋律与歌词,人类负责后期混音和节奏结构调整;一幅视觉作品可能由图像模型根据概念指令生成五十幅草图,最后由艺术家筛选、组合、裁切成“自己的作品”。
这类作品广泛涌现,受众接受度日渐提高,同时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讨论:谁是作者?什么算创作?我们还需要创作者吗?
这些问题的背后,实则是一场关于“文艺创作常态”的结构性松动:原有的创作路径、评价标准、责任体系乃至审美习惯,都正在失去它们原本稳定的位置。过去那个“创作者亲手打磨每一个细节”的图景,正让位于一个由判断、指令、筛选与编辑主导的新形态。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亟须重新认识一个关键事实:AI并没有消灭创作,而是彻底改变了“创作的构成”。
本文即以此为出发点,尝试回答以下几个问题:文艺创作的“工具范式”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在AI介入后,创作者的角色、能力结构与价值评估应如何更新?面对这种变局,传统创作伦理与署名机制是否仍然有效?我们是否应当构建一套面向“AI时代”的创作常态认知?
这些问题不仅关乎艺术的未来,也关乎文化生产者如何定位自身在新时代中的意义。它们不应仅由技术专家或法律从业者讨论,而应成为每一位艺术家、写作者、作曲人乃至内容消费者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
新常态一:创作工具的范式彻底改变了
在传统的文化生产体系中,创作工具多被视为“技艺的延伸”:画笔之于画家,钢琴之于作曲家,文稿纸与打字机之于作家。它们本质上是服从于人类主观表达的一种物理中介,其功能在于放大人的创造力,而非主动生成内容。即便在录音棚、图像处理软件、文字编辑系统等技术普及的现代阶段,工具的作用仍然被默认为“被动执行”——也就是说,工具不具备内容生成的主动性,更不构成创作中的独立主体。
但生成式人工智能打破了这一范式。
当前广泛应用的文本生成模型(如ChatGPT、Claude、Gemini)、图像生成模型(如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DALL·E)以及音乐生成模型(如Suno、Udio、Riffusion)均具备一个关键特征:它们并不等待用户完成明确细节的输入,而是能够主动“创造”结构化内容。人类提供的,不再是具体的内容断片,而是模糊的意图提示(prompt),如:“写一首民谣风格的情歌,三拍子,主题是‘离别但释然’”“生成一幅像毕加索风格但更女性化的肖像”“请写一篇关于AI写诗是否具有灵魂的评论文章”。
模型随即返回具有完整结构、句法、配器、视觉构图甚至情绪逻辑的“成品”,其完整度往往已足以构成初步作品。
这标志着一个历史性转折:创作工具第一次获得了“半自主内容输出能力”,并且与人类创作者的工作区间发生了深度重叠。这种重叠,不再是Photoshop中的“调色”、Cubase中的“修音”,而是包括了结构决定、风格选择、语言搭配、主题表述等原本被认为属于“人类创意核心区”的部分。
因此,创作的定义重心发生了转移:从“谁亲手完成每一个细节”转向“谁设定了初始意图、谁控制了结构走向、谁筛选并承担最终输出”。换句话说,创作正在从“生产”走向“策划”与“驾驭”。
案例说明:AI生成的歌曲创作过程以音乐创作为例,在传统流程中,作曲人往往需要从旋律动机出发,通过乐理编写和声,配合歌词创作,再逐步进行段落构建、配器设计、录音、混音、母带等复杂流程。每一步都仰赖专业知识和艺术判断。
但在AI创作平台如Suno中,仅需输入诸如“folk waltz, acoustic guitar, 3/4, 《深圳的春天》”这样的提示,即可生成包含旋律、歌词、编曲、演唱的完整demo。用户此时的主要工作转向:提供风格性提示(而非写出旋律);在多个生成版本中筛选(而非构造音符);对局部歌词、节奏结构进行再编辑;使用DAW进行后期编排、混音与重构。
这一过程中,虽然创作者的“手工”比例下降,但其所承担的判断责任、风格主导权与最终呈现的艺术立场依然构成实质性创作贡献。
工具进化带来创作角色重塑,我们不能再将AI视为“更强的Photoshop”,也不能将使用AI生成内容的人简单划为“非创作者”或“按钮操作者”。因为在AI成为主动生成单元的当下,创作者的作用已不再是“执行者”,而是“意图引导者、风格控制者、责任承担者”。这也意味着,创作工具的进化,正强迫人类创作者角色发生根本转变。与其担心AI抢走创作,不如问:“你是否具备驾驭AI的创作能力?”
新常态二:判断力、审美力成为新的核心能力
如果说,AI工具的生成能力改变了创作的方式,那么与之并行的变化则是:判断力与审美力,从辅助性能力跃升为创作的核心能力。这一变化源于一个关键事实:AI不再依赖创作者去“制造内容”,而是依赖创作者去“筛选结果”。从前,创作行为之所以被尊重,是因为它意味着不可替代的劳动付出:旋律、语言、笔触、画面结构,每一步都依赖人类的创造性操作。而现在,AI可以一次性为用户生成十段旋律、五十个段落、上百张图像。它不倦怠、不质疑、不迟缓,甚至不追问是否“合理”或“原创”。这一切带来一个巨大的结构性转变:创作者不再唯一地“创作内容”,而被推到了内容选择与控制的第一责任位置。
1. 判断力的中心化:从“创造”到“裁定”
AI可以提供几乎无限的输出,但“哪一个版本值得被呈现”,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重要决策点。这类判断包括:哪个风格适合当前的作品气质?哪个词句虽然逻辑完整却缺乏情感?哪个旋律虽然悦耳却不具有辨识度?哪种画面虽然结构精美但违背主题立场?这些都不是AI能判断的问题。AI生成的“可能性洪流”越广,创作者必须投入的判断强度就越高,且这种判断无法“批量”完成,必须带有主体性、审美性与文化判断。
2. 审美力的再定义:从“风格模仿”到“立场确立”
在AI时代,纯粹的风格模仿已变得技术化、廉价化。Midjourney 可以生成比学院派更逼真的超现实绘画,Suno 可合成比大多数流行歌曲更悦耳的旋律段落。但这些作品缺乏一个维度:主观立场与美学取舍。真正有区分度的创作,必须在以下问题中做出明确表达:你拒绝什么样的审美?你反对什么样的风格过度?你愿意保留哪些瑕疵?你认为表达的“度”在哪里?这正是当代创作者在AI辅助下的新任务:不是制造“最美”,而是定义“哪种不美也该被保留”。
3. 判断力作为“署名权”的根本依据
署名,从来不只是一个荣耀问题,它首先是一个表达归属与责任承担的问题。如果创作者仅在生成端触发内容,却未做出任何审美判断、价值取舍或情绪决策,那么其署名将逐渐失去意义。
相反,真正的署名权,应建立在判断责任之上。当你决定发布哪个版本,当你选择删去某段歌词、保留某段沉默,当你决定让某个荒谬的图像被观众看到,而不是那个“更精致的图”,你就已进入了真正的创作结构。你不需要“画那一笔”,但你必须“为整幅画负责”。
不是“不会创作的人也能创作”,而是“判断不好的人将被淘汰”。AI时代不是创作者的乐土,而是判断者的炼狱。那些曾靠“手艺”取得尊重的人,如果不能快速建立起对风格、结构、节奏、文化语义的敏锐判断能力,将迅速在新常态中失去辨识度。而那些能在信息洪流中筛出个性、风格与责任感的人,将成为真正的新一代创作者。
新常态三:创作者的角色定位发生了变化
在生成式AI尚未普及的时代,创作者通常以“内容生产者”自居,其价值体现在亲自完成作品的全部构造:构思、执行、加工、打磨均出自其手。因此,“作者”、“作曲人”、“画家”、“编剧”这些称谓,本质上都是“制造者”身份的文化变体。然而,当AI逐渐接管内容的执行层,创作者与作品之间的结构关系也被迫重组。传统意义上的“写作者”或“绘制者”,其功能正在让位于项目调度者、风格策划人、结果整合者与价值背书人。换言之:创作者的角色,正在从“造物者”转变为“总导演”与“责任控制中枢”。
1. 从“手艺人”到“调度者”:创作结构的垂直转移
在AI参与创作的过程中,创作行为从线性的一人多工转向了“分布式协作”模式:AI负责大量候选内容的生成(草图、旋律、文本、段落、图像);人类负责制定目标、指导风格、反复修正、筛选判断、最终组装;整体结构的形成,依赖人的“顶层调度”与“文化感知”。这种转变的本质,是人类从“执行流程中最辛苦的一环”,跃升为“流程架构的主控节点”。在现代工程术语中,这更接近系统设计者或产品总监,而非工匠。
2. 从“技艺代表”到“文化立场代表”:署名的意义转变
传统创作中,署名往往意味着:这是我写的;我有能力做到;作品中呈现的是我独特的风格或技巧。但在AI介入后,这一套逻辑逐渐失效。因为:技法层面的完成度,AI已经可以部分胜任;“能力”不再是唯一的区分指标;风格可以通过模型拟合复制,独特性变得不再稳固。这时,署名的含义转向:“我认同这一结果”;“我承担其表达含义与风险”;“我是这项文化输出的判断者与责任人”。换句话说,创作者成为立场的签署者,而不是手艺的代言人。
3. 创作者的跨界角色转型
AI生成内容的过程天然地跨越多个媒介边界(文字+图像+声音+视频)。这要求创作者具备更高的跨界整合能力,不再局限于某一媒介技术。例如:原先的词曲作者,可能需要掌握图像风格指令,协调MV封面与歌曲的视觉一致性;原先的小说家,可能需要引导AI配图、生成角色设定图、转化为分镜脚本;原先的插画师,可能要兼顾文字标签生成、动画过渡设定与音效逻辑。这意味着:创作者将越来越像“多模态场景的导演”,而非单一工种的工匠。而这种导演式身份,正是AI无法取代的关键,因为它依赖复杂的综合判断、文化理解和语义控制。
创作者不再是“造物者”,而是“界面决策者”。生成式AI带来的最大变革之一,是重新定义“创作”的工作内容与责任结构。如果说传统创作者是“在原野中从零造屋的人”,那么AI时代的创作者,更像是在洪水般的数据中建堤、选材、搭桥的人。不再亲手刻每一笔,但必须决定整体走向、承载结构与文化价值。这并非创作者的退化,而是一次身份的进化。从手艺主导转向判断主导、意图主导、文化主导。
新常态四:责任归属标准正在重建
署名,从来不仅仅是荣耀的标识。它是一种文化认定,更是一种法律与伦理上的责任标注。谁署名,谁就被认为是该作品的创作者——这意味着:谁拥有作品的权利;谁承担作品可能带来的法律风险;谁对作品所表达的立场、观点、情绪负责;谁在公众文化记忆中成为“发声者”。
在生成式AI尚未普及的创作结构中,署名基本与“劳动贡献”正相关:谁写了这首歌、画了这幅画、拍了这个镜头,谁就是作者。但当生成式AI的参与程度不断加深,这一结构正迅速失效。
1. 技术层面的“执行者”与“责任人”已不再重合
AI可完成旋律、歌词、图像、段落乃至视频片段的全部初步构建,而用户往往仅提供关键词、风格方向或最终筛选。但一旦内容涉及以下敏感边界:与既有作品相似,产生抄袭争议;包含歧视、暴力、宗教等潜在违规表达;对公众产生误导、侵犯他人肖像或权益;在商业发布中触发版权争议;法律与公众并不会追究AI模型本身,更不会追究“系统”,而是直接追问:“是谁署的名?是谁发布的?是谁在控制使用这个系统?”这一变化凸显出:署名权已经从“操作所有权”转向“表达责任权”。
2. 法律实践已开始倾向于“人类责任归属”原则
以当前几个司法与政策发展为例:美国版权局(USCO)声明:纯粹由AI生成的作品不得登记版权;但若人类对内容进行了实质性创意判断和编辑,可作为作者申请版权;欧盟AI法案草案明确提出,AI生成内容一旦引发纠纷,将追溯至“部署方”与“最终确认方”承担责任;WIPO(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指出:“创作的关键判断与伦理选择必须来自人类,AI可视为参与者,但非主体。”这些表态都指向同一重心:署名权与责任绑定,不能因工具自动化而自动继承。
3. AI时代的署名标准,必须建立在“判断责任”之上
在AI生成的作品中,谁才是创作者?以下几个问题成为核心判断依据:谁决定了创作目标与风格方向?谁在多个生成版本中进行选择与弃用?谁修改、编辑、重构、确认最终成品?谁对内容所产生的情绪效应、文化立场、伦理边界负责?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在于“谁按下了按钮”,而在于“谁做了主观判断”。正如战争法不会追究前线士兵的战争罪,而追究下令将军;正如一架自动驾驶飞机出事后,责任仍在机长与航空公司;在AI创作中:判断权 = 署名权,决策者 = 承担者。
不愿负责者不应署名,敢于署名者必须承担。如果创作者在AI生成内容中未作出实质性判断——未设定风格、未筛选内容、未进行修改、未对表达承担责任——则不应署名。相反,若创作者主导了作品的生成方向、做出了明确的文化选择与最终表达决策,即便大量素材来自AI,其署名也是合理且必要的。因此,我们必须重新确立一个标准:署名不再基于“动手的多少”,而应基于“判断的深度”与“责任的承担”。这不仅是法理问题,更是文化伦理问题。
新常态五:文艺评价体系也要变
在生成式AI进入文艺创作流程之前,关于作品优劣的评判体系,始终建立在一个隐含但强势的价值前提之上:技法中心主义(technic-centered aestheticism)。无论是文学中的文法控制与修辞变奏,绘画中的笔触与明暗处理,音乐中的配器技巧与调式设计——这些“可辨识的人工技法”在长期的文化习惯中被认作创作价值的核心依据。观众、评论者乃至学院系统往往据此判断“这是不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作品”。这一逻辑,在AI生成内容广泛进入创作过程之后,面临系统性瓦解。
1. AI在技法模仿上的超能力,迫使人类放弃“技巧崇拜”
当前主流AI模型在语言生成、旋律构造、图像合成、调色构图等多个维度,已能实现近似甚至超过人类中高水平创作者的表面技法执行力。例如:AI可以模仿卡拉瓦乔的明暗对比结构、莫奈的色彩处理;AI可以生成和声层次丰富、乐器搭配合理的流行编曲;AI可以写出语法规范、意象密集的现代诗文本。这种“技巧复制能力”的提升导致一个根本后果:技法本身不再稀缺,也不再是创作价值的证明。它曾经是人与非人之间的壁垒,但现在不再是。
2. “内容是否像人做的”不再是评判作品的有效标准
过去,当观众评价AI作品时常会说:“这不像是AI写的,居然挺像人写的。”但这种评价实际上仍基于拟人模仿值,即以“是否接近人类手法”为价值导向。在AI已能生成几乎“无限接近人类表达”的时代,这种标准逐渐失效。创作者若继续追求“让人以为我写的”和“骗过人”的形式幻象,本质上仍被旧时代的技艺逻辑所束缚。新时代的评价标准,反而应当回归本质:这件作品是否有表达?表达是否有判断?判断是否有立场?立场是否足够动人、独特、值得承担?简言之,评价不再基于作品的“仿人程度”,而要基于作品的文化温度、情感厚度、思想强度与表达密度。
3. 面对“无限生产”,真正稀缺的是人的价值印记
AI的生成能力是指数级增长的。一位人类诗人可能一生写不满一本诗集,而AI在几分钟内就能生成十万首诗,句式丰富,主题多样,甚至符合特定文体规则。在这种“生成泛滥”的语境中:结构精巧不再稀缺;图像悦目不再稀缺;音响悦耳不再稀缺。真正稀缺的,是表达中留下的“人的判断痕迹”:那些不完美但坚定的取舍、不迎合但真诚的倾向、不平衡但鲜明的选择——那些AI无法模仿,也永远不会主动生成的东西。
4. 新评价逻辑:从“精度”转向“倾向”
传统审美系统过度依赖“精准度”:线条的准度、配器的均衡、镜头的稳定性。但AI可以轻易制造这种“毫无破绽的中庸”。新的文艺评价体系,将更关注:表达中是否有独特倾向性;内容是否承载了真实的立场、文化选择与情绪风险;作者是否敢于在稳定之外保留不安,在熟练之中注入生涩;作品是否体现出“有人在这背后”。AI可以模仿声音,但不会承担语气。可以拼接词句,但不会咀嚼语境。它永远在生成“像”,而人类在判断“是”。
评价的核心不在于“它生成得有多好”,而在于“你为什么要留下它”
未来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张画好不好、这句歌词通不通顺、这段旋律像不像某某,而是:“在成千上万个版本里,你为什么选了这个?你在表达什么?你打算为这个表达承担什么?”这才是文艺评价真正值得更新的出发点。也是我们作为人类创作者,在AI时代最不能丢失的部分。
我们不是被取代,而是被推向新的高度
当生成式AI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文艺领域,许多创作者陷入了深切的不安。他们害怕,不是因为自己懒惰,而是因为努力似乎正在失去价值。在过去的创作范式中,只要你肯写、肯练、肯熬夜,哪怕灵感不济,凭着技术、手工与勤奋,总能完成一件作品。但今天,AI几秒钟就能产出百张图、百段旋律、百种配色方案。这个现实,确实让人恐慌。
1. 从苦力型劳动到策略型表达
过去的创作,是密集型手工劳动:靠的是技巧熟练、流程细化、体力耐性;成就感来源于“我亲手完成了这一切”。而现在,AI已经替代了这些“可重复的体力化工序”。创作的重心已经移位,真正被保留下来的,是你的:判断力(你为什么选这个版本?)、表达欲(你打算说什么?)、审美立场(你拒绝什么?你坚持什么?)、文化责任(你愿意为这首歌、这幅图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创作变得更容易了吗?没有。相反,是更难了。因为你已经不能靠辛苦获得尊重,只能靠判断与立场赢得存在。
2. 天赋与情怀,重新成为创作的门槛
在“人人都能用AI创作”的时代,真正稀缺的不是技术,而是意识:是什么让你保留一个粗糙却真诚的句子?是什么让你放弃一个漂亮但虚假的版本?是什么让你坚持为某个表达署上自己的名字?答案是天赋,是情怀,是你独立于模型参数之外,仍然保有判断与愿意表达的那一份决心。这才是AI无法学习、无法预测、无法复制的真正创作能力。
3. 我们正在经历一次角色的代际重构
我们不是被边缘,而是被迫进化。从“运动员”变成“赛车手”:不再靠肌肉奔跑,而是靠高速决策、复杂系统控制与精确操作;从“少林武僧”变成“狙击手”:不再是谁出拳多、姿势帅,而是谁判断精准、击中核心、承担后果;从“工匠”变成“导演”:不再是亲手打磨每一寸细节,而是调度资源、取舍方案、掌控节奏与审美风格;从“执行者”变成“责任人”:不是你做了多少,而是你愿为最终表达签字画押。这些变化不是削弱创作者的地位,而是推高了门槛、放大了精神维度、强化了文化责任。
时代不是夺走你的价值,而是把你推到了无法退后的战场
过去你可以靠努力讨一口饭吃;今天,你必须靠立场决定自己要不要发声。过去你可以磨出一首歌;今天你得判断哪一首歌配得上你的名字。这是一次从“手工创作”迈向“意识表达”的迁徙。我们不再在键盘上比拼速度,而是在洪水般的内容中捍卫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品味、自己的声音。我们仍在创作,但创作的意义、门槛与结构,已彻底不同。当然,拒绝也是一种情怀马在城市交通中被汽车取代了,但马并没有消失。它成了自由、奔放、美感的象征。
飞机带我们飞越高空,但没有让登山变得无意义。相反,登山因其困难而更具价值。技术拓宽了选择的空间,而非封闭了旧有路径。有人选择乘飞机,是为了更快到达远方;有人坚持登山,是因为他们热爱征服过程本身。两者不冲突,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同样,在文艺创作中——如果一个人在导弹时代仍苦练拳脚,不为打仗,只为修心、为美学、为精神完整,他值得尊敬。就像登山者不会搭直升机抵达山顶,他们不是为了到达,而是为了登顶过程本身所产生的意义。我们尊重那些在AI时代仍坚持手写、手绘、手弹的人——前提是:他们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而不是拒绝看见世界的改变。AI写歌、作画、叙事,都会越来越像人;而人,终究要像自己。或许,未来真的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在AI生成内容充斥平台的年代,有一天你看到一幅海报,上面写着:“本作品零AI添加,纯人类制作。”就像超市里的纯果汁标着“零添加”、“非浓缩还原”,未来的文艺作品也可能打上“非AI干预”、“全人工手工创作”的标签。它不一定更好喝,但它可能更难得。
不是所有人都要坐上飞机,但每个人都该知道天已经亮了
你可以选择登山,也可以选择起飞。你可以坚持笔触的温度,也可以探索模型的边界。但你不能闭上眼睛,假装这个世界没有改变。AI是一次现实的震荡,也是一场美学的重构。它不是审判,也不是救赎,它只是时代本身。我们不需要害怕被淘汰,我们只需要敢于站出来,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承担那句表达的全部意义。(王 备)
本图片由AI生成。提示词为:On a vast battlefield, Don Quixote rushes his horse towards a group of futuristic sci-fi flying machines. The battlefield is filled with smoke, full of futuristic sci-fi feeling. Epic classical oil paintings, classical and rich color tone, visual impact is very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