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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 彬
《胭脂》是越剧名剧,自1962年创排以来常演不衰,且被豫剧、黄梅戏、秦腔等剧种移植,足见生命力旺盛。近期,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浙越团)复排了青春版《胭脂》,一批年轻演员集体亮相。演出方强调,该剧是“通过满台青春进取的朝气、新生代演员的青春靓丽吸引更多观众的目光,展现青春戏曲魅力”。从演员构成来看,确实有青春进取、青春靓丽之感,其舞美设计更如清风拂面。
而从演出效果来看,该剧在人物刻画、舞美设计和演出方式等方面,给观众带来了新的体验。这也是它复排重演的成功之处。
演员把握住了人物“转化”过程中的层次感
越剧《胭脂》改编自蒲松龄《聊斋志异》同名小说,充分运用了误会和巧合手法,传奇性强,非常吸引人。由于剧作家意在塑造一个“知错改错的转化人物”,吴南岱形象刻画成功与否就决定了戏的成败。在笔者看来,演员充分理解了剧情和人物,把握住了“转化”过程中的层次感。这是该剧其他版本很少让人感受到的,也是它给人印象最深刻处。
首先,吴南岱是个清官,这是基本点。清官,既是吴南岱的自我期许,也是百姓对他的评价,是这个人物的底色。其次,他年轻有为,断过不少案子,非常自信。但他病就病在太过自信,自信导致自大,自大导致自专,自专造成自欺。最后,才是他的转化——自新。吴南岱的转化,是有根由的,这个根由就是他的抱负——整饬吏治,昭雪覆盆。因此,当他意识到自己误判讼案后,勇于担责,改过自新。
吴南岱的性格特征与心理变化富有层次感,演员在表演中充分把握住了这一点,很好地塑造了这一艺术形象。
第五场“对质”是吴南岱首次亮相,几句唱就把一个清官形象呈现在观众眼前。第九场“复勘”,施愚山主张重审此案,吴南岱自以为没有轻断反对重审,师徒之间发生激烈冲突。在这里剧作者适时地安排了唱段,演员也恰到好处地把吴南岱不屑、无奈、愤懑的心理表现了出来。第10场“寻思”是剧情进一步转折的关键。后堂“慎思守志”四字高悬,提醒他不可轻言批斩。但其内心也有矛盾,毕竟此案已有刑部批文,如果推倒重来,不但惹世人笑骂,还会因玩忽职守获罪;如果真的斩了宿介,万一是冤案,他“公正廉明”的人设不但崩塌,壮志难酬,还会遭人耻笑,其内心非常矛盾。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吴南岱决定重审冤案,哪怕为此丢官。演员借助戏曲中的帽翅功,将角色矛盾心理很好地展示了出来。第11场“请罪”是矛盾的解决,也是全剧的收煞。它既是翻案工作的告成,也是吴南岱由“自信”到“自新”转变的完成。此处吴南岱披散头发戴官帽出场,这种装扮寓意他已经意识到错判,羞于见人。从表面来看,最后一场戏宣告了冤案的水落石出,实质上,它是吴南岱这个清官形象的真正铸成。从县令张宏初审错判,到知府吴南岱复审亦错判,再到学台施愚山敦促纠错,直至吴南岱意识到确系冤案,剧情发展如同山涧溪水,一波三折,千回百转,戏剧张力不断增强,观众的欣赏期待也随之被勾起。
看过戏后,有的观众发朋友圈说吴南岱太过固执,有的则肯定他能悔过自新。不管是固执,还是悔过,自信都是前提,这个自信就是他所确立的道德制高点——做个清官,自以为是清官。在人治社会,清官不一定就能真正做到清明,清官文化是传统戏中常见的母题,它是人治社会的必然表征。社会发展,文明进步,靠的还是法治,人治往往具有不确定性。特别是像吴南岱这样一个从来断案分明,又以清官自命、自期、自许的人,已经养成一种思维定势,这种思维定势极易造成自信,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自专自断。所幸的是,剧中翻案工作告成是在批斩之前,避免了冤案的铸就。可是,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冤案确实亦有发生,这不能不令人反思。这才是该剧在今天的最大价值。人不能没有自信,但太过自信则是自大,是自欺,它将会酿成意料不到的悲剧。
舞美清新简约富有诗意
作为重排的剧目,该版《胭脂》最令人注目的是舞美。整个台面以简约取胜,简约的好处就是空灵,一是把有限的舞台空间留给演员进行表演;二是通过写意的空间表达,让观众用想象力填补舞台空白;三是营造诗的意境,强化舞台画面的美感。
该剧共计11场,布景设计和演员服饰以淡绿、深蓝色调为主,绿色富有青春的朝气,给人清新的感觉;蓝色带有神秘感,与案情进展紧密相连。舞台布景尽量少用或不用硬景片,整体以写意为主。
第一场戏“请医”,舞台大背景是一幅水墨画,画中是江南水乡,在灯光作用下以绿色为主色调,整个画面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新简约,充满诗意。第二场“慰病”,房间结构以写意为主,借助一面灰白色高墙,设计出门窗造型,房间里除了一桌一椅,别无他物,非常简洁,在灯光作用下,整个舞台面是冷色调的深蓝色,营造出一种夜黑风高的意境。这种色调一直持续到第四场戏“犯案”。第五场“对质”,布景也是以简约取胜。舞台上的安排是,后堂装裱着“慎思守志”四个大字;舞台左侧,以条屏布景的形式悬着一幅松禽图;图画前头是一张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绣花鞋和卷宗,身着红色官衣的吴南岱正在阅览讼状;舞台正中是两把椅子、一张茶几。这场戏的灯光采用了暖黄色调,与吴南岱心系百姓的情怀非常和谐。其余几场戏的布景和灯光运用,均不出这几场戏的樊篱。
唯独最后一场“请罪”,布景一改前面几场绿色、蓝色、暖黄色调。为了突出公堂的肃穆与庄严,大的背景是海中红日,且悬有“明镜高悬”四字。台上除了一桌一椅,空无一物。就是在这样一个简约空灵的舞台上,演员通过表演完成了人物刻画和形象塑造,既给观众带来审美愉悦,也使之获得思想启迪。这种大写意且极具青春气息与视觉美感的布景设计,是之前任何版本的《胭脂》未曾有过的。这是越剧在追求诗化过程中的必然选择,是当代戏曲在向传统回望过程中的创新发展,在向“美”这一中国戏曲最高美学标准的回归。
男女合演带来新体验
自打民国时期女子文戏进入上海并站稳脚跟,一百多年来,越剧就是以女小生、女须生的面貌被世人熟知的。这也成为越剧区别于其他剧种的一大特色。虽然其他剧种亦不乏女小生、女须生,但剧团整体是坤生、整个剧种以坤生名世,越剧是独此一家。
1952年浙江率先成立男女合演剧团,一直到今天仍保留着这种演出方式。但整体而言,这种演出方式分布的剧团极少,整个越剧市场还是以坤生为主。1979年、2012年,浙江越剧团曾推出过男女合演版《胭脂》,如今时隔十几年,再次推出男女合演版,确实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长期以来,观众欣赏了太多的女子越剧,包括该剧的女子版。女性演男性,由于生理的差异,雌音很难去除净尽,其柔婉之气亦在所难免。男性演员演男性角色,却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这次男女合演版,确实让观众眼前一亮,有一种久违了的新的体验,这种体验不是女子越剧能带给观众的,它就是男人身上的那种男人气。女子越剧是越剧这个剧种的一大特色,但不能把这种演出方式当作唯一,男女合演应当鼓励,应该齐头并进发展。特别是当演出现代题材剧目的时候,女子越剧的短板就更加暴露。艺术是应该百花齐放的,演出方式也应该多样。希望这种男女合演能继续坚持下去,也希望越剧能诞生更多的男女合演剧团,希望女子越剧与男女合演能并辔前行。这将是越剧之幸,亦是观众的福音。
(作者为浙江传媒学院电视与视听艺术学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