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 坡
在一个谈话节目中,窦文涛问姜文:“你诚心诚意拍的电影,观众如果不受用怎么办?”姜文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给他点时间,来得及。”
姜文相信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相信观众会成长,早晚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是看完《邪不压正》和网络上的评价,我有点怀疑他的自信。
姜文新作《邪不压正》
其实,如果一个创作者有“给观众一点时间”这种想法,本身就霸气外露了。花钱看电影是给你面子,凭什么还受你教育?更作死的是,姜文竟然还在《邪不压正》里用一个太监调侃了一把影评人。善意的影评人不会被冒犯,因为那个角色并不是坏人,但本就与姜文“有仇”的影评人却会更加怒火中烧。
霸气外露的人在舆论场很容易吃亏,因为人们都喜欢呵护弱者,所以那些身价以亿计的小鲜肉才总是摆出羸弱不堪的样子。姜文虽然只是一个纯粹的电影人,但他在戏里戏外的强势形象确实为他招黑不少。
姜文电影最大的特色是:说自己的话,让别人琢磨去吧。他用一部接一部电影表达着自己,而对观众能不能跟上节奏却毫不在意。《让子弹飞》的商业成功证明,他有在表达自我的同时也取悦大众的能力。所以从《一步之遥》到《邪不压正》,许多人都期待着他再拍出一部《让子弹飞》那样的“爽片”。但两次他都让人失望了。
姜文的忠实观众知道,他不可能再拍一部《让子弹飞》了。一流的创作者都不会重复自己,何况姜文并不那么在意商业的成功。
《一步之遥》上映时,有人说姜文“飘到天上去了”。《邪不压正》的评价稍微好一点,但在大众视角里,姜文还是飘着的,只不过从天上降到了屋顶的高度。俯视观众大概是姜文最大的原罪。
姜文说,当导演就是请观众吃饭,不能吝啬。从桌面上看,姜文确实没有吝啬。但他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那些菜。
所有的真实都是主观真实,这话不假,但一般导演在表达自己的主观的时候,还会揣度观众的主观。有的商业片导演更是直接拿自己想象中的观众主观直接替代自己的主观。只有姜文,二十年如一日地、执着地表达自我。姜文的电影都像打过钢印一样清晰可辨。
姜文在节目中谈自己的创作
从创作者的角度,我是羡慕甚至嫉妒姜文的。拥有一个强烈的自我本就不易,遑论长时间强烈地表达自我。但是他也应该了解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那就是票房与口碑的双重失利。他把命运交给时间,期待“成长”之后的观众会念他的好。
然而时间未必会站在他这边。《太阳照常升起》豆瓣评分8.0,《一步之遥》豆瓣评分6.3,《邪不压正》豆瓣评分7.1。姜文还是那个姜文,观众还是那个观众。我不会责怪观众“有眼不识泰山”,文艺批评不能搞道德绑架。
有多少人会愿意穿越层层迷雾走进姜文的主观世界呢?当然有,问题是这个人群是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小。有多少死忠粉愿意不厌其烦地向别人解释“看不见的”姜文的好呢?
或许将来有一天,姜文会重要到成为中国电影史上一座人人敬仰的山峰,以致于想说他坏话的人都要犯怵。但即便有了这一天,也不是姜文的幸事,因为那样他就成了《邪不压正》里那个被恶徒打死又被恶徒塑像膜拜的倒霉师父。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希望姜文这样“自私”的导演能够更多一些。千人一面,总不如姹紫嫣红。(西 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