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从《浮生六记》看沈复苦中作乐的人生
作者:陈晓耘
8月18日晚,姑苏城内,沧浪亭畔,笛声悠扬,水袖袅袅,一场园林版浸入式昆曲《浮生六记》启幕。沿着沧浪亭的石板路,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演,跟随着演员婉转的曲调,还有园子里的风声、脚步声、喃喃细语声。这是“昆曲+园林”的一次新尝试。
园林版浸入式昆曲《浮生六记》剧照
昆曲《浮生六记》,讲述了清代文学家沈复和妻子芸娘的美好爱情。沈复,字三白,号梅逸,1763年出生于苏州沧浪亭畔的富贵人家。与其他读书人一样,沈复也读四书五经,一生工诗善画、长于散文,但未参加过科举考试。自传体散文《浮生六记》,是他的代表作,现仅存“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等四记,后两记“中山记历”“养生记道”已遗失。
当初,《浮生六记》不知辗转了多少人的手,被贱卖过多少次,寂寂无闻。清道光年间,有个叫杨引传的读书人,在苏州一个冷摊上,偶然发现了该书的残稿,并交给当时在上海主持申报闻尊阁的妹夫王韬。1877年,《浮生六记》由上海申报馆以活字版刊行,逃过了消散在历史云烟中的命运。王韬曾作跋,称赞该书“笔墨之间,缠绵哀感,一往情深”。
《浮生六记》不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伟大志向,而是描绘美好爱情、记录生活趣味,在那些“文以载道”的滔滔文章中独树一帜。“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笔者记得,初中时学过的课文《童趣》,便节选自《浮生六记》。文中那位视力很好,能看清鸟类秋天生出的纤细羽毛,能把平凡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少年,便是沈复。
沈复《浮生六记》,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6年6月出版
书名“浮生六记”,出自李白骈文《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一句。然而,两人在写作时的人生境遇却是天差地别。李白与堂弟们在春夜宴饮赋诗,其乐融融;沈复却在父亲去世后,被弟弟启堂算计,丧失了遗产继承权,尝尽人情冷暖。李白娶了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为妻,养育了一双儿女;沈复也有一双儿女,可女儿青君在别家做童养媳,儿子逢森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生欢情少悲情多,沈复在“坎坷记愁”一卷里曾这样感慨,“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多情重诺,爽直不羁,转因之为累”。明知自己为何所累,沈复仍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直率单纯,诚挚以待人,行走于天下。他与妻子芸娘举案齐眉、情投意合,向往一种布衣蔬食、赏月饮酒、吟诗作画的恬淡生活。他们曾在田间听蝉、垂钓、看夕阳,享受“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美好际遇;也曾在太湖万年桥下与渔家女喝酒嬉戏,被人误认为是沈复与两个妓女饮酒作乐。沈复好客,妻子能将粗茶淡饭做得别有风味。正所谓,好友来了,“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据悉,沈复曾于某年七夕,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以作二人往来书信之用。
广益书局本《浮生六记》插图
然而,沈复夫妻的天真率性,与封建社会格格不入。他们失爱于父母,两次被赶出家门,旅居外地相濡以沫。相伴23年后,妻子病重客死扬州,沈复悲痛万分。由于封建礼教的压迫、贫困生活的煎熬,沈复的生活理想,终至破灭。尽管不被世人理解,但在沈复看来,个人才性无可指摘,他热爱生活、胸怀坦荡。“名胜所在,贵乎心得,有名胜而不觉其佳者,有非名胜自以为妙者。”徽州、重庆、武昌、黄州、荆州、潼关、济南……沈复一生,游历各地,苦中作乐。
沈复出生之时,“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可是,始于欢乐,终于忧患。经历一世坎坷,他在人生的泥沼中勇敢前行,依然乐观敦厚,而未变成暴戾之人。风里来,雨里去,还能对生活温柔以待。走过一世风霜,依然留下一半少年心。“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略改泰戈尔的名句,便成了沈复一生的生动写照。沈复朴素真挚的情感,透过文字穿越时空,感动着今天的你我。(陈晓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