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 罗干
《何以为家》讲述的虽然是中国观众较为陌生、疏离的地域,但影片在写实影像中蕴含的情感力量与现实价值,导演在影像中对儿童成长、难民问题、女性地位、传统风俗等社会议题的探讨,足以冲破国族与文化的藩篱,唤起不同文化背景观众人性深处的共情。
今年的五一电影档期,最令市场意外的并不是横扫千军的超级爆款《复仇者联盟4》,而是凭借口碑优势实现逆境增长的黎巴嫩影片《何以为家》。这部小成本、小语种的小众电影在国内上映10天票房已超过2亿元,成为五一档期的最大黑马,它的逆袭再次证实了国内观众对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青睐。《何以为家》讲述的虽然是中国观众较为陌生、疏离的地域,但影片在写实影像中蕴含的情感力量与现实价值,导演在影像中对儿童成长、难民问题、女性地位、传统风俗等社会议题的探讨,足以冲破国族与文化的藩篱,唤起不同文化背景观众人性深处的共情。
《何以为家》剧照
《何以为家》有一个极端戏剧性的叙事前提:年仅12岁的主人公赞恩起诉父母生下了他,却没有能力抚养。但影片想要揭示的绝不是生育或教育问题,而是通过这一戏剧前提的铺垫,展开叙述赞恩残酷的生存历程。电影借助赞恩的儿童视角,用客观纪实、简洁克制的影像为观众再现了一个被战乱、犯罪、毒品、贫穷、难民、愚昧、歧视等问题包围的社会空间。影片中,赞恩偷商店零食、打工搬货物、卖自制果汁甚至贩卖毒品;赞恩的妹妹被人用几只鸡就娶走;黑人妈妈必须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卖掉头发换钱;赞恩与尤纳斯流浪街头,靠吃冰块充饥,最后无奈卖掉尤纳斯……而这种种行为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影片原名《迦百农》,是传说中耶稣传道和显示神迹的地方,但影片展示的空间仿佛是被神遗忘的所在,只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现实,不存在奇迹和救世主。电影中的演员都是与片中角色有近似生活经历的非职业演员,他们浑然天成的表演更好地成就了这部现实主义电影的艺术魅力。电影中极度写实的细节与就地取材的真实生活空间所带来的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起诉父母”事件本身的戏剧张力。而实际上,在“活下去”的压力下,用任何深刻或理性的标准试图对赞恩的经历、行为、情感做出缺乏同理心的评判,都显得空洞且冷漠。
赞恩对母爱很渴望
影片中赞恩和黑人妈妈有着非常明显的身份危机:妹妹出嫁后,赞恩对家庭没有了情感牵挂,成为一个无处安身的流浪者,回家后也拿不到证明自己存在的证件,入狱后的赞恩竟然由法医检查乳牙才能确定年龄;身为难民的黑人母亲努力工作只为买一张假的身份证,却因为孩子的存在而被解雇;赞恩与尤纳斯的生存仿佛成为了他们的人生所无法抉择的原罪……赞恩对父母的控告,是导演借孩子之口控诉成人世界的残酷及对孩子造成的伤害,这片土地的孩子承受着成人世界的残酷。赞恩父母给予了孩子生命,却也一直在伤害孩子:亲手把年幼的女儿推上了不归路、同时出庭作证指控赞恩,而母亲的再次怀孕在赞恩看来只是他个人悲剧的又一次继续。影片中的种种无情现实和超乎常识的事件,无一不是在挑战、刺痛现代文明社会自诩的道德底线和价值准则。
《何以为家》剧照
《何以为家》中赞恩、黑人妈妈、尤纳斯、蟑螂侠、卖花女孩都在各自的生存现实中无能为力、举步维艰,但他们身上都有着朴素的人道主义精神,相互扶持,相互救赎;导演在影片中有意安排了许多具有善意幽默讽刺的桥段。“蟑螂侠”夫妇在黑人妈妈的请求下装模作样地扮演雇主,闹出了不少笑话;监狱慈善演出的段落,神职人员对着人满为患的监狱高唱“为了美好的时光”,一边是慈善人员热情活力的表演,一边是铁牢中难民迷茫、无助的漠视表情;面对赞恩的求助,救援机构也仅仅是发给他一罐奶粉;赞恩鼓起勇气向电视台打电话倾诉自己的遭遇,监狱中的狱友们为他能上电视而欢呼。影片中的人道力量是薄弱的、无法解决实质性的问题,角色面对现实依然显得无能为力。电影最后试图给观众留下一个相对温暖的结局,黑人妈妈和尤纳斯团聚并等待移民,赞恩也获得了移民西方的资格。这样的安排更多的还是出于电影戏剧性的考量,却也使影片的批判力度和思辨色彩略打折扣。
《何以为家》在竞争激烈的档期中实现口碑与票房的双丰收,并非是独立的偶然事件。一方面,国内电影观众的审美升级,不再盲目追捧爆米花电影,观众对电影内容的要求成为最重要的观影标杆之一。另一方面,反应社会生活中真实故事、真实情感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在近几年的电影市场中势头正盛。《何以为家》对于国产电影应该是一剂强心针,观众的审美升级将会推动电影市场的公平性发展,好电影也将不再被埋没。(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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