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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旭
《好好说再见》讲述了一名单亲妈妈应诺,当生命进入倒计时,带着女儿回到父亲身旁,在安宁病房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让逝者体面地走向生命的终点,是电影《好好说再见》与同类题材作品在探讨生与死这一主题时的不同之处。影片正视了“安宁疗护”和“疼痛治疗”的存在,展现了患者对更高质量的生命的选择。
这种对“死亡”的态度,也体现在电影海报的设计上:蓝色的背景,下方是被做成了海浪形状的蛋糕,暗示女主角蛋糕师的身份;海报中心位置的大象滑梯,连接着应诺与女儿丢丢的童年记忆;“大象”则隐喻着应诺早期的死亡观——垂死的大象会默默远离象群,独自面对死亡。面对可见的人生终点,应诺的选择正如大象一般,她想将女儿托付给父亲后独自飞往大洋彼岸。然而,人类情感终究比大象更为细腻。正如海报上的SLOGAN所示:“如果分开在所难免,那就好好告个别。”
这种带着希望的“死亡”表达,同样体现在影片叙事中。东北爷爷、小学老师、中年男性,以及应诺的离开,镜头中并没有他们形如枯槁、插满管子的身影。导演转而选择透亮的病房、主任种植的鲜花、屋顶的落日等空间意象,传达患者在安宁病房中所获得的身心安宁。他们的离开,留给生者的是一场聚会般的葬礼,或是iPad中留给母亲的笑话。即便是抢救场景,也通过白色帷幔进行视觉阻隔。
“死亡”这个话题,既古老又日常。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如何死”往往与人的气节紧密相连,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或“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强调死亡的崇高与壮美。而在网络时代,个体意识更为觉醒,死亡观念也愈发多元。一则则关于“死亡”的信息令人猝不及防:琼瑶如蝴蝶般翩然而去,大S的病逝令人惊愕;蔡澜潇洒离开,只留下“活过”二字。这些离世仿佛一场美学实践,与他们独特的个性和作品风格保持着高度统一。时代的褶皱中,人们有不一样的活法,也渐渐开始有了不同的“告别”方式。
无独有偶,近年来以“死亡”为主题的作品不在少数。如2024年香港地区票房冠军《破•地狱》,通过一位新手殡葬经纪人的视角,揭示了不同死者家庭下的情感暗流,借助“破•地狱”的仪式让生者得到解脱。影片还交织着女性喃呒师傅的成长故事线,融合了厚重的东方美学、女性成长议题,及香港社会现实等因素,成为一部既具有传统底蕴又直面当下的优秀作品。
2023年荣获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的《不虚此行》,则以悼词写作者闻善的第三方视角,让缺席的逝者成为故事的主角。电影海报上,那些与死者关系最亲密的人或近或远地站立着,通过闻善的访谈对话,逝者的形象逐渐清晰。更重要的是,《不虚此行》让观众重新思考倾听与讲述的价值。再如好莱坞电影《遗愿清单》,让那些感叹时间飞逝的人萌生“出走的决心”,决定为自己活一次。这些电影角度各异、类型不同,但都通过独特的视角和切口向观众呈现人类对死亡的多样态度。
相较于这些在表达上更为成熟的作品,《好好说再见》在叙事的平衡与符号的深化上,仍有提升空间。影片的核心主题之一在于阐述:选择安宁疗护并非对病人的放弃,而是对生命体验的尊重。然而,在父女和解与安宁疗护这两条叙事线索中,前者的比重远超后者,导致观众虽知晓“安宁疗护”的存在,却难以深入理解其背后的医疗理念。影片中对大象意象的运用虽不乏巧思,从开篇隐喻应诺“孤独死去”观念,到本可承载“向死而生”意义的转化,却在后期叙事中逐渐淡化,未能形成贯穿始终的符号共鸣。
不过,对于这样一部聚焦小众题材的小成本影片而言,表达上的瑕疵难掩其探索的勇气。它像一个新鲜出炉的蛋糕,或许装饰得不够精致,却带着刚出炉的温度与真诚。其对死亡主题表达的新尝试,本身就是对同类题材的一次有益拓展——毕竟,在“如何与世界好好告别”这个永恒命题面前,每一次真诚的影像创作都值得被看到和探讨。
(作者朱旭系杭州文学艺术研究院创研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