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豪逞”作为悲剧的核心理念

　　——在京剧《赵武灵王》专家研讨会上的发言

　　陈鹏（山东省文化厅原副厅长）：

　　这部戏是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京剧中很优秀的新编历史剧。京剧的新编历史剧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戏曲发展的标志，所以好的新编历史剧，往往是我们非常关注并且非常希望看到的，但这几年的新编历史剧，让人眼睛一亮的不是很多。新编历史剧讲求以史为鉴，到底“鉴”什么，反腐、立志，还是利民，角度非常多，而这部戏显得更加深远一些。

　　历史可以观照今天很多东西，不过我认为最需要观照的反而是人自身。这部戏最大的好处在于，它是当代人观照自身的一种反省。因为《赵武灵王》是一部反思一代帝王思维方式的作品，它要我们反思什么？我从中解读到一代帝王的“豪逞”。“豪逞”是一般“逞能”的豪华版，是指权力、财富、暴力的肆意任性、穷奢极欲。而帝王之逞、极权之逞，则是把国家权力用在个人意气上，对国家、对社会甚至对自己造成极大伤害。这出戏正表现了赵武灵王的“豪逞”，表现出他为我独尊的牛气、盛气凌人的傲气、众星捧月的骄气和英雄末路的丧气。尤其是被困沙丘最后的哀嚎，给人触动至深。另外，舞台上的爱情线、亲情线、君臣线、人马线等四条线，支撑有力，使整个剧作纵横交错，精致动人。

　　作为一出悲剧，作者的最高明之处在于，所有的发生都是由赵武灵王自己造成的，周围没有一个人想加害他，最终却爱马马死、霸权权失、孤行行孤。而造成悲剧的原因，就在赵武灵王自己身上，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值得反思的东西。

　　我的建议是：

　　第一，赵雍的禅让心理依据不足。禅让是悲剧的原点，也是矛盾逻辑的起点。曾经，我跟郑怀兴老师说，一定要把赵雍最终酿成悲剧的原因明确清晰地表现出来。赵雍退位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他得胜回来志得意满，大家都高呼万岁，王算什么？我不当王了，但我要当一个管王的王——从这一目的出发的话，后面的禅位、失落、争权、设立两王等情节就顺畅了。这也是矛盾形成的根本，也是最终酿成悲剧的人物特点，贪婪豪逞。

　　第二，赵雍欲扶持长子赵章的心理依据不是很足，缺乏一个赵何推动赵雍向赵章倾斜的动力。可以加一点小细节。比如，赵章向父王表示一下孝道和关心，形成和赵何的反差，让赵雍感到赵章的好。

　　第三，一主制二王的心理表现不够突出。“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其实不对，应该按照“豪逞”的主题进行，赵武灵王还是想要权力的，把权力分散到两个儿子手上实际上是让他们分庭抗礼，从而让自己再掌握权力。

　　第四，全剧最后的重点唱段没有总结出核心主题。最后唱了好几段，多是对马、对儿子、对夫人的思念，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最后应该是赵雍对自己“豪逞”的反思：我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步田地。

　　这里有这几个角度可以考虑：

　　一是家与国的关系，在赵雍心中家和国是一样的，认为国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国事，都是我这个一家之主说了算；二是，情与法的关系，包括废长立幼等；三是公共权力与个人能力的关系，赵雍混淆了他作为国王的公权和个人能力的关系，把公权鼓胀为个人能力，以至于退位后产生失落感；四是国家利益与个人私欲的关系。正是这几方面的混淆，造成了历史和个人的悲剧。而这些，也正是这出戏可以从更深刻的角度警示世人的。

　　（光明网记者贺梓秋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