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东省文化厅原副厅长 陈 鹏
由上海淮剧院创作演出的淮剧《武训先生》是一部艺术品相很好、艺术品质很高、艺术感染力很强、艺术有机性极佳的作品。尤其是作品风格化的追求、人物性格化的塑造、剧种品质化的努力、舞台戏曲化的呈现,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此入选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滚动扶持项目。
淮剧《武训先生》
根据滚动项目研讨的要求,本文只想从“但是”以后说起,主要从加工提高的角度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关于思想题旨。对于中国的文化传统来说,诗书传家、修身育人是永恒的主题,历朝历代都不会把这个主题忘掉。淮剧《武训先生》正是从这个角度为作品立意,通过武训这个形象地鲜活塑造深化思想题旨;同时也依托这个主题提升人物形象的立体感和深刻性。从而使作品有了思想的深刻性与艺术的感染力。但是从当前的舞台表现看,还可以将这一主题发挥得更丰富、更深刻一点。对于武训而言,他受到的最大伤害——两次财产被劫,其原因不仅在于“不识字”,更在于人性的恶——武训苦难的来源并不在于知识的匮乏,而是道德的缺失。所以当我们与武训一起来反思这种浩劫时,更急切、更企盼的是应该是“办学”对人性的引导、对社会风气的引领、对理想的锻造,以及对慈悲之心、担当之心、公德之心的培养。如果作品在现有基础上,向这个方向延伸和转化,这样全剧的思想题旨会更厚。
具体到剧中,武训在第二次与“了证”和尚有了深入交流之后,应该有一个转变,他应该认识到自己“吃亏”的根源不在于“不识字”,所以办学要办有文化、有道德的教育,目的是让大家学做好人、让社会充满好人。这与贯穿全剧始终的带有象征意义的《三字经》也吻合:人之初、性本善,人性之恶来源于教育的缺失。更重要的是,主题这样的延伸与转化,将赋于作品以强烈的现实意义。而且这个意义并不是硬贴上去的,而是从人物形象与戏剧动作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第二点,与当代社会联系太少。现在的剧情设计看起来更多的是武训和财主张老辫之间的私人恩怨。这样的关系强化了戏剧矛盾的直接性、具体性,但削弱了作品矛盾的社会性。建议将第二场梦境地狱见判官的戏与现实到衙门告状结合起来。将现实中衙役官官相护、唯利是图与梦境中阎王、小鬼、黑白无常融为一体,以加强作品的社会性。武训不是个人在受一个张老辫的欺压,而是一个封建社会的缩影。
第三点,张老辫具体的动机太笼统。在人物角色塑造上进行阶级压迫的划分是可以的,但是在艺术作品中剥削阶级与受剥削阶级的体验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生活轨迹。例如给张老辫一点因嫖、毒、赌等原因而带来的窘迫和危机,让社会本质更多一点生活表象上的丰富与偶然。
第四点,剧中对于钱的处理不舒服。武训在庙中数钱时展现出的那种视钱如命、“我就是钱、钱就是梨花”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并不愿意把钱说的很高尚,尤其不习惯将钱直接堆积在观众眼前,将钱与美好的情感划等号。建议将戏中的“钱”赋予亲情、事业或理想元素。中国是羞于谈钱的,作为具备丰厚儒家思想文化底蕴的山东人,武训这里对“钱”的态度如此夸张并不合理,如果可以将其进行合理转化,会有效改善人物形象。
第五点,乞讨行为与社会普遍人性之间的关系处理。这里有一个关于乞讨的悖论:武训所有的钱和功绩都是建立在别人对他的虐待取笑基础上获得的。也就是说,他的钱越多、功绩越大,曾经虐待他的人也就越多、力度也就越大。这个推理其实在一定程度上递进性地标志着社会人性的沦丧,这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里需要一个情节线上的逆向转化。武训年事已高时,人们已经理解、认可并赞赏了他的努力,百姓纷纷以自愿捐钱来取代拳打脚踢,人们对他的态度也从虐待转为尊敬。如果这样,艺术的感染力、影响力要放大许多倍——因为他开始引导人性向善。
乞讨与人性之间的关系如果不做妥善处理,剧中的武训被描写得越伟大,就越会彰显社会的残酷。其实不用大改,就在后面添加百姓对他鞠躬、放钱的动作就可以。一定要有这个戏剧动作的转变,否则全剧的高度达会受到影响,武训的思想光辉和引导力也得不到理想效果,这样修改将赋予这部剧更高的社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