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话剧形式向戏曲深情致敬
——在话剧《成兆才》二改研讨会上的发言
杨晓华(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
话剧《成兆才》,是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大型舞台剧和作品滚动资助项目里最震动我的一部戏。这是一部精良之作,是以话剧形式向中华戏曲的深情致敬。倘若再经过进一步完善,有望成为话剧民族化领域一座标志性的、丰碑式的作品。
第一,这部戏是话剧和戏曲融合的“剧中戏”模式。话剧使用传统戏曲元素,通常是在故事、情节、场景、台词等这些层面,我称之为“戏中戏”。而话剧《成兆才》的融合应用,我称之为“剧中戏”,它是在艺术型态、舞台形象,在骨血、神韵,甚至本体性意义上运用戏曲。田汉先生,一生写了63部话剧、23部戏曲,其中最有代表性、最为人称颂的话剧《关汉卿》,便是以话剧形式向戏曲致敬。他以向戏曲借鉴为中心,强调话剧要有鲜明的民族风格,认为戏曲和话剧“可以结成很好的同盟军”。在他看来,关汉卿“不仅是个现实主义戏剧家,也是个伟大的民主主义、人道主义思想家”。我想,对话剧《成兆才》的编剧孙德民、导演王延松而言,成兆才何尝不是如此?
第二,是话剧《成兆才》的“慢”风格。戏曲作为一种古典的艺术样式,在21世纪这样一个多元化的文化消费时代,如何发展?以何种意义存在?这是个讲究快节奏、高效率的时代,戏曲那么慢条斯理;这是个讲究思想自由、个性自由的时代,戏曲充满教化的冲动,充满节制人、限制人的节义观念。但是,我们在倡导或宣称多元的时候,是不是少了很多精深?我们在强调快速的时候,是不是少了很多优雅?我们在高呼自由、个性的时候,是不是少了很多信念?面对这些现代病症,艺术家一是通过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方式来揭露、批判、解构、摧毁和反叛,二是回归古典世界,重新追求和谐、从容与宁静。
话剧对我们的民族而言,向来是作为一门较为年轻的新锐的艺术形式,最讲思想性,最讲批判力度。但在话剧《成兆才》里,我们的艺术家放下了批判的锋芒,放下了对现实的挤压和逼迫感,而是静静地坐下来,仔细品味和陶醉在古典世界里。这样一种动机、心态和胸怀,使得该剧浸透着浓郁的“慢”风格。慢,已是这部戏的基本气质。他们不讨好观众,不适应观众,而是和观众一起创造,耐心地创造慢。他们不仅通过故事情节,而是通过人的表情、心理,通过命运的开合,通过充满道德张力、思想逻辑的细节变动,来打动人。在慢中,让人的灵魂撕裂;在慢中,让人的灵魂重新缝合。如果非要用思想潮流来描述他们,这是一种积极的现代性,一种建构性的后现代性。
英国著名小说家威尔斯有句话,“美学不再如流俗用法那样,仅指对感觉现象的知识学之学科研究,而是感觉现象的结构本身”。美学要在感觉的整体结构中,来研究现实。这种慢的气质,是话剧《成兆才》在美学整体上,观照现实、挖掘心灵的一个重要收获,是当代舞台艺术工匠精神的有力见证。
第三,成兆才不仅是个戏曲工匠,也是一位文化英雄。
过去我们总觉得,文学才是最伟大的艺术样式,因为文学历史之悠久、积淀之深厚、思想之深刻。而戏剧作为集体制作的艺术,受到现实的各种损害、制约和干扰,呈现出来的很难达到完整的真实。但是戏剧和文学是完全可以对等的,是同样伟大的艺术样式,是每一代人都不可或缺的一种艺术生活。刚去世的朱旭先生,曾说过一句话,我记忆犹新:没有一种艺术可以像舞台艺术这样,让我站在舞台上和所有观众一起呼吸、一起感受。的确,没有一种艺术能像戏剧这样,是活着的人展示活着的人,现实的人展示现实的生活。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戏剧艺术家要克服多少美学陷阱,超越多少现实的困厄,来创造活生生的、呼吸着的艺术生活?戏剧艺术对人的渗透、浸染,和人的灵魂共舞,在艺术生活中是不可替代的。因此,戏曲是中华美学的集大成者,是中国文化高度发达和灿烂成熟的象征。戏曲发展史上的这些重要人物,其实就是文化英雄。
话剧《成兆才》取得的艺术成就,值得肯定。接下来,该剧将进入“二改”阶段。如果说要提点建议的话,大致有两点:一是第九场中,丁香临走时的台词、语调略显违和,希望从当时的情境出发仔细琢磨;二是舞美换戏箱时,堆放的声音希望加以控制,以免影响舞台的听觉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