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挖据草原英雄小姐妹的精神力量
——在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二改”研讨会上的发言
单学文(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原副巡视员、剧作家)
近日喜看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精心修改后再度演出,不胜感慨,兹结合审美体会,重点谈谈本剧在思想深度开掘和文化追求方面所获得的成功。
首先,我认为该剧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度创作在题旨立意上的深度开掘。恩格斯讲,看一部作品所取得的成就,主要是看它提供了哪些前人所不曾提供的东西。这无疑是编剧创作的最大难点所在——过去各种体裁的文艺作品,早已反复表现过这一题材,至于弘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这样的主题,更是屡见不鲜。为此,剧作者没有停留在以往对小姐妹英雄行为的精神内涵即集体主义和爱国主义的一般理解上,而是深入到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传统的草原文化核心价值理念层面,对小姐妹的精神力量所在进行了深度开掘。
这种深度开掘,首先体现在小姐妹身上所承袭的鲜明民族性格及对自然的崇尚和对生命的深沉大爱上。对于她们而言,每只羊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她们无法割舍的情感。这种大爱,由羊群而及草原而及家乡而及集体而及祖国,与中华民族天人合一的世界观和价值理念同根同源;同时还体现为蒙古民族被风刀霜剑、酷暑严寒世代雕琢磨砺所形成的坚韧顽强、英勇无畏的民族性格和英雄情怀。
所有这些优秀文化传统,都被剧作者纳入了对小姐妹精神实质的时代思考。正如编剧赵林平在谈该剧创作体会时所讲的:“英雄,是历史的闪光,也是时代的榜样。草原英雄小姐妹作为内蒙古自治区‘十大文化符号’之一和‘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已经成为草原文化的精神象征,其价值内涵已升华为中华民族的大爱真情。”正是由于这种自觉,才使本剧为我们提供了不同于以往同题材作品的更深层面的审美发现和认知。
在中华文明体系中,草原民族坚韧强悍的因子,是草原英雄小姐妹所以能够战胜暴风雪、保护住集体羊群的强大精神力量。这种英勇强悍的民族遗传因子,在当下存在着严重退化之虞,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其次,剧作者思维敏锐地捕捉住当今中国社会家庭变迁中,亲情泛滥、溺爱娇宠儿童,致使各界有识之士深深忧虑的时代焦灼:在这样的宠幸娇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接班人,成为社会主体以后,中华民族将怎样自立于激烈竞争的世界民族之林?于是,通过草原英雄小姐妹身上所承载的勇敢坚强的优良民族传统,及其所形成的艺术感染力,对这些中国家庭中的小太阳、小月亮、小公主、小王子们,施以积极的教化、感召和重塑,便成为该剧立意鲜明的主旨。
但是怎样才能搭起一座心灵的桥梁,进而实现当年英雄小姐妹与当下这些蜜罐里泡大的青少年的沟通呢?为此,剧作者精心设计了不同时空的两代人或巧妙穿越、同台交流,或课堂看戏、移情感化等新颖别致的艺术手法,别出心裁地再现了当代小学生与上个世纪60年代的英雄小姐妹之间的心灵碰撞和情感交融,进而使小姐妹身上流淌的热血和民族性格因子,潜移默化地注入当代儿童身上,从而完成一场圣洁崇高的心灵洗礼。
为了更契合以孩子们为主体的当代观众的审美特点,编剧特意在剧本结构上,将全剧上下两个半场直接命名为“第一课”和“第二课”。于是我们看到了当今时代的孩子们在课堂上,观看草原英雄小姐妹为保护集体羊群而与暴风雪殊死搏斗的“戏中戏”场面;看到了孩子们在课堂上由淡然而感动、而焦急、而神往的灵魂纠结与奋起图强;看到了孩子们怎样从小姐妹身上得到民族精神的感召,令人信服地完成了认可与接受、最终实现精神升华的成长历程。
其三,从编剧、艺术总监赵林平关于本剧作为“积极探索重本体、抓特色、利实践、益传承的‘学院化’舞蹈创演新模式,所进行的一次大胆创新实践”的创作体会中,我们还可以感受到一种自觉的文化追求。
什么是“学院化舞蹈”?从专业的角度去理解,它应该是指动作科学规范、技术技巧高超、主要由少数专业人士表演以供广大观众欣赏的舞蹈(包括舞剧)作品。但我个人的体会是,无论何种文学艺术门类的“学院化”,都应该具备高度的文化自觉、系统的专业知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深厚的文学修养这样几个要素(当然这样讲绝无贬低“社会舞蹈”、“民间画派”乃至“山药蛋派文学”等文艺流派的意思,这些流派的特点更倾向于深厚的生活积累、典型的民间话语、浓郁的生活气息和通俗的大众品格等,同样值得肯定)。而系统的专业知识和坚实的理论基础,更是内蒙古艺术学院这个秉持“教学、科研、创作、表演四位一体办学理念”的高等艺术院校的强项与优势。
我感触最深的,是编剧、导演们体现在剧情之中的文学修养。例如关于形象化的表现手法,在揭示小姐妹英雄行为的思想文化根源上,作品没有像某些编剧那样,让父母或老师给小姐妹讲述先祖和英模们英勇杀敌的故事或爱祖国、爱集体的事迹,甚或讲一些革命的大道理,而是在小姐妹嬉戏玩耍时,让她们看到父亲和牧民们策马扬鞭、英勇矫健、尽显马背民族英雄本色的铁蹄雄风形象,以及充满蒙古民族英雄气概的摔跤手们如雄鹰翱翔般的搏克雄姿。这对小姐妹的成长是“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潜移默化,当然同样会甘霖般洒入剧中以孙女为代表的当代孩子们的心田。这就是恩格斯所说的,剧作家的“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应当特别把它指点出来”的道理。
又如在细节表现上,爷爷背着孙女去上学,并为其打伞、擦汗、喂水的细节刻画,道出了多少关于溺爱孩子和种族退化的殷忧!而孙女被小姐妹的精神感化后,不仅不再让爷爷背,而且反过来给爷爷献花、为爷爷撑伞的对比性细节,又会带给观众多少希望和欣慰!一组妹妹丢了毡靴、脚冻成冰坨,羊群也仿佛冻成了冰雕,但姐姐顽强地站立起来、背起妹妹迎着暴风雪继续前行的细节和情境营造,又胜似多少高大上的豪言壮语!
还有那一组幻觉中母亲手持佛灯的情景,和精心设计的珠岚舞所蕴含的象征性意味;那一组当年的父母、群众和当今的孩子们共同寻找的绝妙设计,以及最后他们都共同“找到”的结局设计——亲人们找到了危难中的小姐妹、今天的小学生找回了失落的宝贵精神。所有这些,无不体现出深沉隽永的文学品位。著名表演艺术家李保田讲“拼到最后就是拼文化”,这句名言值得我们每个文艺工作者牢记,这也是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创作实践给予我们的宝贵启迪。(光明网记者崔益明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