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张力建立在国族正义和个人私欲的冲突之上
——在京剧《赵武灵王》“二改”研讨会上的发言
杨晓华(《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
《赵武灵王》这出戏我觉得是继承了司马迁的悲剧精神、家国意识和创制中华人和谱系文化精神的,一个非常有文化分量内涵的戏。《史记》中的《赵世家》是最奇绝、最动人心魄的一个长篇传记。清代的史学家说“《赵世家》是一篇极奇肆的文字,在诸世家中特为出色。通篇如长江大河,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令览者应接不暇,故不觉其长……”选择《赵世家》本身是怀兴老师很大的历史胸襟和胸怀,也是一个挑战,赵武灵王在赵氏当中是突出的英雄。
他谥号为“武灵”,武是因为英武有为,“灵”是因为人生的悲剧,这是集雄主与昏主于一身的悲剧性人物,反思悲剧人物的命运对今天的人仍然具有很深的文化启发意义。怀兴老师选择的是影响最大、戏剧性最强的《赵武灵王》,但是作者不是在歌功颂德,而是把戏剧的笔触集中在反思人性的脆弱和悲剧之创痛,这是遵循了历史情景。怀兴老师非常明确,每一个人物在那个情景当中说的话,传达出应该具有的深刻的反思和批判力量。
谈三点我的体会。
第一,这部戏的悲剧张力和悲剧性的基础牢固的建立在国族正义和个人私欲的冲突之上,赵武灵王生活在战国时代偏后的部分,他当政的时代正好是秦国施行了商鞅变法二三十年的功夫,击败卫国,赵国成为了保护东方的包括礼仪之邦的历史性的屏障,但是赵武灵王应该在他生命前半段担当了这样的角色,他之所以发动胡服骑射,就是为了提高部队的战争力,从夏商周1700多年的时间,主要靠车战,彬彬有礼的战争,到赵武灵王发现面对骑马民族,面对强悍的秦国,靠这样带着礼仪的战争无法抵抗他们,只有胡服骑射。由过去的车战到骑战,才可以在军事上有主导权,这个改革一定是成功的,所以成就了赵武灵王前期政治生涯的伟大。
在这样大乱的时代,赵国主要的政治任务,对外是不断的征伐,拓土开疆;对内要尽快建立稳定的政治秩序和礼法秩序。赵武灵王最大的悲剧是忘了内部的秩序怎么建立,与他同时代前后有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儒家的孟子仁政学说以人伦建立的统一思想体系,荀子偏法家的思想主张法制建立国家的一秩序,我们从《史记》当中没有看到赵武灵王对这两个体系的认真吸纳。
这部剧里面,无论是肥义还是赵章、赵何,以及吴娃之死,这些人都用死或者对自己信念的坚守维护一个国族的秩序。这种悲剧性的张力和基础,在描述燕赵之事中间变得更加的节烈慷慨,燕赵多慷慨之事大家都知道,他们在反复的言谈中经常会有“夏荫之礼、贤明之士、君臣之义”,尽管这个时候儒家并没有成为统治国族的思想,但是西周奠定的礼乐秩序已经在不断地深入人心,尽管他们在混战,连赵成都说过这样的话:“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我们这样的讲礼乐秩序的国家,礼乐仁义在发挥很大的作用,这种礼乐的政治理念追求和北方人的刚勇豪迈形成一种节烈之气,形成了到现在为止知识分子不断歌颂的中华民族精神的命运共同体、先秦的典范,可以说那是中国历史上的人文的高地。
第二,就这部戏而言,肥义、吴娃和大红马把节烈之气很好的表现出来了,文化的底蕴如此,这里面应该还有强烈的怀兴老师个人美学的追求,塑造的英雄名士给我们带来一次又一次深刻的撞击,让我们感觉到血脉贲张。
第三,赵武灵王这个人物敢于挑战,敢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最后敢于为自己的罪行负责,这是伟大人物的光荣。我想最后赵武灵王临死之前,对自己的人生悲剧反思的最高意识应该是自毁霸业,我个人从观众的角度,认为赵武灵王的死应该是对赵何以及赵何所代表的国家的正义的服从,赵武灵王只有在临死之前意识到,他的儿子即使把他关在这里也是可以理解的,人物的悲剧性才可以更准确,更深刻地揭示出来,而且他应该能够自觉的接受这种死亡的下场,这个悲剧的最终爆发点才会很好的体现。
以郑老师为代表的优秀艺术家在这部戏中间体现了开创新时代的美学途径、建筑新时代的人格理想,我觉得应该向郑老师致敬,应该向福建京剧院表达更殷切的期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