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讲师 周才庶
《妈阁是座城》试图营造商业大片的气势,可这种气势终究未能支撑起乏力的叙事。影片中,女性视角的情感伦理掩盖了激烈角逐的利益资本,诗化的艺术粉饰替代了纵深的历史挖掘
白百何饰梅晓鸥
日前上映的《妈阁是座城》,改编自严歌苓同名小说,由李少红执导、严歌苓编剧、白百何主演。严歌苓作为当下中国影视剧产业中的大IP,炙手可热,由她的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芳华》《归来》《金陵十三钗》《少女小渔》《小姨多鹤》《一个女人的史诗》等都获得了极大的认可度。但这次的《妈阁是座城》,并没有取得预期成就,在票房和口碑上都不理想。
这是一次以澳门和赌徒为中心的文化旅行,梅晓鸥作为女主人公串联起不同的角色和人生。从北京来到澳门的梅晓鸥做起了赌场的叠码仔,与各种来历的赌徒打交道,比如放债、讨债、追债。影片开场,梅晓鸥自白:“我总是不记得客户的名字,有名有姓的人容易让我动感情。”随着梅晓鸥的动情,故事开始了。当一座赌城的故事靠一个女人的情感来承载,当风云壮阔的历史烟云被精致细腻的个体情绪所替代,影片已经在叙事上冒了极大的风险。个体的经历唯有更深地置入社会进程,才能辨识被现实所遮蔽的残酷与野蛮。《妈阁是座城》以视角女性化、情感暧昧化、叙述碎片化为特征,试图作出充满诗意的处理,但最终未能走出独特的成功路径。
黄觉饰史奇澜
在回归后的澳门这个特定的时空结构中,梅晓鸥开始了艰难的跋涉。她所遇见的是赌徒,她所迷恋的依然是赌徒,在赌徒的押注和自我的选择之间形成了双重的赌博模式:男子赌钱,女子赌爱。赌钱是满足对财富的贪欲。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说:“贪婪是一个无底洞,它耗尽了人的精力,人虽然不停地努力使其需求得到满足,但却总是达不到。”赌城的贪欲永远无法终结。赌爱是满足对爱情的想象。前夫卢晋桐、情夫老尚、地产富商段凯文、木雕艺术家史奇澜、赌厅老板华仔,似乎所有男子都会对梅晓鸥产生爱恋与威胁,爱情太多,难以辨认。在贪欲与爱欲的迷途之中,在主人公暧昧不清的态度之中,我们无法找到一种打动人心的恒久力量。
卢晋桐迷恋赌博,赌得走火入魔之时对孕妻拳脚相加,除此之外,这个人物没有鲜明的性格和突出的事迹,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符号。老尚坐拥别墅,在梅晓鸥离开卢晋桐后进入母子俩的生活。曾志伟充分演绎了老尚那副油腔滑调的江湖作风,暗示出女性身体与金钱利益的交换。地产富商段凯文是让梅晓鸥记住了名字的客户,这意味着一种特殊感情的开启。梅晓鸥为段凯文抵押而输掉了自己的别墅,并成为他的债主,在一次次追债中,两人的对峙与冲突愈加强烈。段凯文的生活犹如过山车,起起伏伏,但他永远摆出成功商人的气派,即便锒铛入狱,梅晓鸥探监之时,他仍然谈笑风生:“为什么要在赌场做这个工作?凭你的聪慧,在我的公司当个副总没问题啊。”梅晓鸥处于复杂混乱的环境中,创作者要在其中凝结出纯粹的感情和伟大的人性,展现出华丽的苍凉和崇高的美感,这何其艰难!
吴刚饰段凯文
这个任务,集中地落实到梅晓鸥与史奇澜的关系之中。经朋友介绍,梅晓鸥走进了史奇澜的雕刻工作室,可能是一刹那的回眸,猝不及防的爱意降临了。相见不久,史奇澜就抛下妻子从内地追随到澳门,走进了梅晓鸥的赌厅。在影片匆忙的交代中,最初的情动视野和情感逻辑未能唤起深刻的同情,反而令人费解。史奇澜赌瘾发作,不可收拾,输掉家产,负债累累。梅晓鸥走上拯救堕落艺术家的坎坷之路,千里迢迢寻到广西柳州,与潦倒无助、逃匿至此的史奇澜深情拥抱,并将其带回澳门。史奇澜在圣母之爱的照耀下,终于恢复了艺术家的体面身份。可是,他又在“我戒毒了,戒不了你”的爱情箴言中离开澳门,回到妻儿身边。在每一次赌博的末路中重生,在每一次艰难的蝉蜕中挣扎,梅晓鸥只是与每一个赌徒擦身而过,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创作者意图渲染一个女子在赌城磨砺中的纯净和真诚,可这在影片快速的节奏、离散的叙事中被瓦解掉了,中心意旨便显得很不真实。
妈阁城中的梅晓鸥和他的四个男人最终失去了所有,这让人想起卡夫卡笔下的《城堡》。主人公K面对荒诞而冷漠的世界竭尽全力,但他还是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至死未能进入城堡,到头来还是一个无用又无助的孤独者。艺术上的虚无感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它在危机四伏的现代社会中疗愈心理病症。但不是任何一无所有的结局都会治愈心灵创伤。澳门赌城的实景拍摄、摇移镜头的充分运用、叠码仔的真人演绎、众多明星的实力加盟,《妈阁是座城》试图营造商业大片的气势,可这种气势终究未能支撑起乏力的叙事。在影片中,女性视角的情感伦理掩盖了激烈角逐的利益资本,诗化的艺术粉饰替代了纵深的历史挖掘。可是,灯火辉煌的赌城暗藏着刀光剑影的血雨腥风,情深奈何?(周才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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