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硕士 郝瀚
国产喜剧《来电狂响》翻拍自意大利影片《完美陌生人》,在当今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之下,对于热门IP(Intellectual Property)的改编翻拍成为各国电影人热衷的生产实践。在《来电狂响》之前,法国、希腊、韩国、土耳其、墨西哥等国家的观众已经在本国大荧幕上“邂逅”了属于本国的“完美陌生人”。《来电狂响》的跨文化改编在此基础上大胆突破原作的单一电影空间,试图借此展示更为深刻的社会议题,但碍于闹剧风格与票房追求的限制,却造成风格表达的断裂。
《来电狂响》剧照
画外时空的补偿
《完美陌生人》讲述几对中年左右的中产夫妇在晚餐时进行一个荒诞游戏:公开各自手机全部内容,包括电话、信息甚至照片,然而手机泄露的秘密将看似风平浪静的中产生活刺得千疮百孔……原作将电影空间牢牢限定在故事主人公夫妇的别墅/豪宅/公寓之中,将电影时间限定在一场晚宴的时长内,这种时空处理方式带有浓厚的舞台剧风格,形成单一的封闭空间与局促的故事时间,使得影片的戏剧冲突更加激烈。与原作相比,《来电狂响》进行了许多本土化改动,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对于原作画外时空进行补偿与拓展。
《来电狂响》除了叙述宴会中的时空外,又用平行蒙太奇的技巧穿插与之并行的社会时空。这重时空以几个功能性人物的行动串联起来,其中包括穿行的大街小巷的“外卖小哥”、蜗居在家中赡养残疾弟弟的“女主播”、深夜在写字楼加班的“前台小姐”以及身处豪华酒店的“富豪老爹”等人。这些角色与故事情节有所勾连,成为主线故事的丰富补充,有些为观众提供某种视点,成为观众观看画外空间的眼睛。他们身处的空间极大丰富了原作中别墅的单一空间,而这更是涵盖了各种新兴与传统职业,体现出创作者试图展示广阔社会层面的野心。
《完美陌生人》意大利版海报
矛盾的想象性解决
《来电狂响》沿用了文艺作品中常用的对比手法,通过两重时空的构建与比对显示出中产阶层与社会底层之间的矛盾。影片中万家灯火之时,中产的主人公们在高档公寓内把酒言欢,与之相比的是,外卖小哥为养家糊口在街上奔波;抚养残疾弟弟的女主播在镜头前卖笑;女前台在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前加班。影片为弥合这种社会裂隙,显示出中产阶层对城市底层的“悲悯”,并采用一味温情和解的态度对种种矛盾进行想象性解决,这种粗浅直白的表达体现在故事情节,甚至人物台词之中。
例如,催单的电影道具制作者为摔倒的外卖小哥送上矿泉水;辛苦的外卖小哥收获妻子的理解与支持;想跟异国恋男友打电话的前台小姐被领导大度包容;职场性暴力的罪人被大货车当街撞死……以上说明《来电狂响》试图展示的种种社会问题已经相当广泛,由工作、家庭甚至具化到了婆媳矛盾、职场暴力。但影片的结尾以彩蛋形式表明整个故事作为闹剧存在的地位:片中主角们纷纷“打破第四堵墙”,举起酒杯向观众致意。这一镜头不但挑明影片作为一场银幕梦幻与现实的清晰边界,也直接消解了影片先前为表达严肃社会议题所做的种种努力。
喜剧风格的得与失
另外,《来电狂响》刻意营造的喜剧风格显示出创作者态度的游移不定。喜剧风格既是影片确保票房的重要手段也是表达无力的“元凶”之一,可谓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来电狂响》剧照(演员乔杉)
本片追求一种中国观众喜闻乐见的喜剧范式——小品。影片中小江的饰演者乔杉,本身是很优秀的小品演员,他满嘴的东北口音不难让人联想到其之前饰演的喜剧角色。影片中大量出现了小品式的喜剧桥段,比如谐音、抖包袱,非常依赖搞笑、无厘头与荒诞的台词堆积笑料,甚至加入了大量网络段子、微博段子等流行文化中的“梗儿”。但这些笑料水平有限,表达效果上也参差不齐,有些对于同性、男女的影射稍显低俗。
总体而言,这种人为制造的“笑果”是原版中不曾有过的。但从商业角度考量,这种喜剧风格的制造倒也符合当下中国电影观众,尤其是以三四线城市主力消费者——“小镇青年”们的消费逻辑。而影片中的很多道具与桥段不但承担喜剧效果,更满足了小镇青年对于大都市中产们生活方式的文化想象,比如大家同时掏出一大堆保健药,各种不常见的维生素、牡蛎精华等,然后不由分说的往嘴里塞。影片中演员们夸张的表演风格也定下了闹剧的整体基调,这也不难理解其票房大卖的原因。
无论《完美陌生人》众多翻拍版本中的民族、肤色、语言有何不同,其主旨却从未改变:展示中产阶层这一群体外表光鲜内里千疮百孔的尴尬境地。张爱玲的形容可谓恰如其分:“人生是一袭华丽的旗袍,里面爬满了虱子”。但《来电狂响》在类型与作者、票房与表达之间的摇摆不定难以真正揭开中产阶层旗袍下的内幕。(郝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