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棉　木

《树上的男爵》 意林出版社编 吴正仪译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的选择。有的选择一旦决定，就是一生。在翁布罗萨，一个小男孩，愤然离开地面爬到树上生活，直到65岁，他再没踏上土地一步。

　　《树上的男爵》主人公叫柯西莫，12岁，正是执拗反叛的年纪。他的家在两位王位继承战争时期的遗老的操持下，老派而落寞。他的父亲是个古旧又一心考虑继承权的男爵，母亲则是一位不讲究繁文缛节却纪律严苛的女将军。处处严格且享受不到家的温暖，柯西莫随后的决定便像是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

　　“我绝不会改变主意”“我绝不会下树”……柯西莫爬到一棵粗大的树枝上坐下来，朝着下面的人喊道。而这一切起因于他对繁琐的餐桌礼仪和难吃的蜗牛的憎恶。起初，柯西莫躲在树上，靠着家里送来的食物、生活用品等补给度日，辛苦万分。树上是风吹雨打的世界，树下是灯火可亲的房屋。抉择，在最开始时最艰难。

　　“他躲在一棵梧桐树顶上，挨着冻，望着灯火辉煌的窗子，看见我们家室内张灯结彩，头戴假发的人们跳舞。他的心里曾经涌起什么样的情绪呢？至少曾经稍稍地怀念我们的生活吗？他曾想到重返我们的生活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容易跨越吗？”

　　树上与地面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时间久了，柯西莫越来越没了打算回到地面的想法。树上的世界，为他打开了一个“通向新奇王国的大门，那是一个不再以惧怕和怀疑的眼光去看待的王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柯西莫在树上行走的越来越矫健，如同一只猫、一只猴；他在树上建造了房间、书柜、排水系统……他帮助村民们劳作以换取粮食衣物……他在这大天地间自由而快活。

　　如果这就是一部小说的全部，似乎也足够精彩。可为柯西莫写“传记”的是伊塔洛·卡尔维诺，一位被誉为“寓言式奇幻文学的大师”，让王小波自叹不如的意大利作家。那么，生活远远不止这些。柯西莫的人生应该和站在土地上的人一样，经历爱情、死亡，拥有人际关系、无限思维，甚至还有吹牛、逛街等琐碎的小事。这样，才是完整的生活和真正意义上的人。

　　柯西莫始终在树上。姐姐出嫁，他站在树顶参加婚宴。父亲下葬，他从树上抛下一根带叶的树枝随土掩埋。妈妈临终，他从窗外用鱼叉取了一片橘子递到她的手里。他与薇莪拉在树上谈起恋爱，轰轰烈烈。他与强盗贾恩躺在树枝上没日没夜地看书。他领导烧炭工截获摩尔海盗藏的宝藏。他联合百姓抗击警察征收什一税的暴动。他甚至为拿破仑遮挡炫目的太阳……

　　这样的一生，是柯西莫的选择，也是卡尔维诺的选择。

　　岁月会老。很多读人刚开启阅读时都会想象：“柯西莫会有下树的时候吧。”然而，答案是否定的。

　　在树上生活的柯西莫不是一个厌世者，他始终没有逃离生活。与人类的疏远，反而使他毫无压力地真正地与人们生活在一起，愿意不断为众人谋利益，愿意全面参与积极生活，直到65岁，他乘坐热气球在海上消失。他的纪念碑上这样写道：

　　“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卡尔维诺不让柯西莫回到地面生活，柯西莫便不能。卡尔维诺匠心独运地为柯西莫造了这么一个美丽的黄昏，完成了他一生传奇的历程。细细看来，这个故事的一切，无不是源自于卡尔维诺内心深处的探索与选择。

　　卡尔维诺的童年，在他自身成长与文学创作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幼年时的他，畅游在大自然中，并在父母的熏陶下，学到了很多自然科学知识，甚至名目繁多的奇花异草以及树林里各种动物的习性，他都熟稔于心。正因如此，选择在树上生活的男爵，并没有给人格格不入之感。卡尔维诺后虽经历二战的硝烟， 他依然选择给这个世界讲述温柔而又深刻的寓言故事，不论外在如何，都要通过个人自我抉择、自觉进行艰苦磨砺，从而充分实现自我。

　　卡尔维诺在《树上的男爵》这本书的后记中如此强调道：

　　“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给自己立一条严格的规矩，并且坚持到底，因为无论对他还是对别人，没有这条规矩他将不是他自己。”

　　对于生活，柯西莫有他坚定的选择；对于柯西莫，卡尔维诺亦听从他内心深入的力量。生活，向来充满着选择。走向哪里，如何走，都只是过程。重要的是，你终将成为你自己。（棉　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