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基础部原教授 雷军
角色塑造,不仅要有老僧入定的气场,还要有制造惊喜的技巧。好的角色,要能打动和唤醒观众,帮助他们疗治创伤,走出认知或生存的困境。一部影视作品的结束,往往不是角色的终结
选角符合角色定位、人物塑造丰满立体,是一部影视作品成功的关键。以今年国庆档献礼片《中国机长》为例,上映一个多月来,收获了诸多关注和好评,票房已突破28亿元。除了几位主演表现抢眼,导演刘伟强透露,群演的选拔也是严苛的。
经典成就角色,还是角色成就经典?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应当作何理解?表演与剧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阐释张力。如果说好剧本是个万花筒,那么表演就决定着它是冲天而起的烟花,还是一溜烟闪过的弹幕。更形象地说,角色是影视精神的导游或情感的催眠师,要在规定时间内激活吃瓜观众的游戏心理,积累情绪以点燃瞬时的共鸣。一个好角色,应该具有创造代入感的能力。虚拟的银幕,要想成为可信可感的现场,角色就要发挥磁芯引力作用,吸附各类元素,在银幕的空镜中布阵成像。
角色是故事层的核心,通过有意味的符号动作,来激发观众的经验想象。现场感的导入,往往是循序渐进的。梁启超所言之“熏”“浸”“刺”“提”的阅读连锁反应,也是观众在戏里戏外纠结的真实写照。好角色演绎的代入过程,应该“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老戏骨的演技,每每转化成岁月不动声色的力量。例如,在《围城》《英雄》《我的前半生》等影视作品中,陈道明的表演留给观众的,是旷远的文化意境和浑厚的生活镜像。
角色塑造,不仅要有老僧入定的气场,还要有制造惊喜的技巧。剧本是开放的动态体系,演员是挖矿者也是批评家。剧情有形而表演无界,演员的理解力、阐释力可以穿透剧本的语言迷障,走向故事深处,在虚实显隐间建立叙事王国。与剧本开发相匹配的,是演员要通过提高艺术修养和智慧,来突破个人表演的舒适区,积极摆脱程式化套路,不断对演技进行新的拓展。我们看到,巩俐从高粱地的九儿、打官司的秋菊、色艺双馨的丫环秋香到女排教练,实现了角色的惊人跨界,可谓深悟表演的破立之道。
一部影视作品中,角色表演通常是不确定的,要随情节变化,做到随物赋形。在电视剧《潜伏》中,孙红雷因循时空变化,及时调整表情包,时而憨厚可掬,时而茫然失措,时而坚定沉默,时而目光似水,在密集的敌情中以多样面孔浮现,展示了潜伏者生存的错位、扮相的复杂。观众也在骤变的惊喜切换中,积攒了丰富的欣赏体验。表演没有固化的程序可参照,每个演员对角色的理解与塑造也各不相同。例如,刘德华、古天乐、黄晓明都饰演过《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带给观众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位好演员,不仅把表演视为技巧,而且把拍戏当成一种人生探索,在戏中阅尽人生百态,收藏生活心法。演员柯蓝曾说,每一个角色都是她通往人性角落的途径,“通过每一个角色解决自己的问题”。表演就是生存的状态,舞台就是极致的人生。演员把自我释放在剧情中,展开其折叠处,淋漓尽致地表现非凡的痛苦和幸福,穷极自己无法想象的另类生活。一部影视作品的结束,往往不是角色的终结。经典角色,将会留在漫漫时光中,激发不同时段观众的联想和期待。
“我们都是历史的人质。”个人化表演,就是把观众和自我一起带离历史漩涡,在艺术世界寻找解救的途径。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在自我和角色之间混淆、错认,在真实和虚构之间游荡。这种人戏合一的境界,说明了角色、自我与现实之间的黏性和交叉。有人说,生活是一回事,戏是一回事,人戏要分清。事实上,灵肉分离的表演,又怎能真正打动观众?演员要信戏,做到“假作真时真亦假”;要迷狂,做到“不疯魔不成活”;要融我,做到“物我两忘”。
好的演员,应当戳破银幕的幻境,让自己的探知欲望与情节表述混合,靠着本色表演去创造永恒,领会生活在别处的奥妙。好的角色,不但要打动观众,还要唤醒观众,帮助他们疗治创伤,走出认知或生存的困境。这也是演员自身的现实需要。可是,在一种相对浮躁的影视创作氛围中,角色内涵的丰富性常被忽视。当影视元素日趋沦为技术的玩偶,当爆米花甜味填满娱乐的味觉,更应召唤纯粹的角色,秉持严肃的态度,抵抗影视批发的乏味,安放睽隔已久的情思,刺激生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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