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浩

　　“凡有人类的地方，必有神话。”这是英国文化学者凯伦·阿姆斯特朗在其著作《神话简史》开篇写到的一句话。神话的历史悠久，它代表了人类最原始的想象和对周遭生活的反映，作为史前史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神话在早期成就了人类生命的终极意义。而现在，自18世纪以来，人类逐渐形成了一种科学的历史观，对于历史，人们将焦点放在那些有可能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上。神话因其天马行空的联想和不强的逻辑性逐渐被人们所淡忘，神话逐渐由历史变成艺术，那些随机、混乱、无序的事件背后藏着哪些人类的共同追求？现代社会还需不需要神话？这些问题在《神话简史》中，作者以探究神话的起源和发展为线索，探求早期人类对于精神世界真实的体验。

　　《神话简史》 [英]凯伦·阿姆斯特朗著 胡亚豳译重庆出版社

　　从狩猎神话、农耕神话到洪水神话、创世神话；从苏美尔神话、迦南神话到希腊神话、埃及神话、印度神话等，作者凯伦·阿姆斯特朗对于神话的研究并不仅限于西方，而是从全球各个文明的神话中探索神话的奥秘。神话对于人类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比如旧石器时代，人类需要靠捕猎维持生存，一些人类学家注意到，现代原住民经常把飞禽走兽看作是同类，是完全一样的“人”。在一些传说故事中经常有人和动物互相变形的情节，对于他们而言猎杀动物维持生存是基础本能，但却产生了杀死同类的负罪感。为了缓解这种内疚，原住民在狩猎前会进行充满仪式感和宗教感的一系列活动，杀生之后还要将动物的骨架残骸拼凑出生前的模样，希望借此能让它们重生。这种早期的狩猎经验和人类心理，之后逐渐在神秘主义的仪式中被强化，口口相传中融入进部族的神话中。

　　早期的神话含有一种教导性，指导着人们如何洞悉眼前的世界，并通过对眼前现实世界的探索去发现另一种更为超脱、更为抽象的精神世界。作者通过对于早期人类的描述让我们认识到神话是如何诞生的。当早期人类注视一块石头时，他们看到的并非是一块了无生气、黯淡无光的石头。在他们眼中石头有力量、永恒且坚固，是另一种生命体验，完全不同于脆弱的人类生活。在石头与人类的对比中，人类逐渐赋予石头神圣感，一种超越时间、空间、现实的神圣，这样在史前时代，石头成为人类生活中的圣物，考古学家经常能在史前文明遗迹中发现以石头堆砌的“圣物”。而在人类的神话中经常会出现人们受到诅咒而变成石头，或者石头在神力的作用下变成人的故事。

　　当人类仰望天空时，无穷无尽的天空、天马行空的空间给予了人类最自由最高级的想象，与自己卑微的生活相比，凝视天空人们会获得一种神圣感，一种超脱现实的虚幻感。人类面对着天感到无力渺小，雷鸣、狂风、日食、黑夜、彩虹、流星等等在天空中上演，而人类只能被动地应对，人类既着迷于天的多变，又恐惧天的压迫，这让早期人类对天形成了既伟大又恐惧的心理。天逐渐形成了主宰一切却又难以接近的形象，在旧石器时代之后，人们开始试图将“天”人格化，一些关于“天空之神”或“至高神”的神话由此诞生。人类在进行多神崇拜之前，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公认有一个至高神的存在，他开天辟地创造世界，并且高高在上维护着万物的秩序。在对人格化的“天”进行崇拜的时候，与“天”同一个逻辑的“形而上”也萌芽在探索者的心中。

　　在世界各地每个文明中都供奉着一位“天空之神”，这些天空之神几乎是各种神话的起源。但在人类学家的研究中，天空之神高高在上，不能以任何形象来表达它，也不用任何的神殿与祭司。因为它无需人类崇拜，也难以进入人类的世俗生活之中。人类虽然崇拜天空之神，但天空之神却难以垂青人类，人们向天空之神祷告，却总觉得不如向具象的主神祷告更为有效。在诸如远古的美索不达米亚人、吠陀时期的印度人、古希腊人和迦南人的“天空之神”全部衰落了。对人类而言“天空之神”或“至高神”不过是个模糊不清、软弱无力的形象，虽然崇高但远没有次级神话英雄更来得亲近。而且在各个文明的神谱中，他们也是被边缘化的角色。例如，西方的希腊神话中天神乌拉诺斯被他的儿子克洛诺斯所反叛并阉割，以一种比喻表达出创世神的无能和边缘化。

　　古老的“天空之神”根本不会触及人们的生活，在作者对各种神话起源发展的梳理中发现，如果神话太超自然就会导致失败，太超脱于人类的认知就会被遗忘，只有那些与人类息息相关，更为关注人类生活的神话才能长久地保持其重要性。

　　就“天空之神”的发展来看，作者也提到了一个人们对于神话的普遍误解。人们通常认为，早期神话为科学萌芽时代提供了宇宙起源的信息。关于“天空之神”的神话的确代表了这类思想探索的结果，但就发展来看，其本身就是一个失败。它既没有触及人类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帮助人类了解人性，更没能帮他们解决长期存在的问题。神话的成败与历史不一样，并不以神话传递了多少事实信息为判断，重要的是神话能否对于人类生活起到指导作用。无论是仪式性的还是伦理性的，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去体会神话的真理价值。如果神话只是纯粹的假说，脱离现实的神话将会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置信。

　　神话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作用，但终归是作用于人类的生活中，有些神话揭示生命的规律，有些揭示人类心理潜意识，有些成为哲学之源，有些启发了宗教。到了近代，神话被艺术化，成为想象力的源泉，使人类在理性张扬的现代社会中，感受人类的生活以及艺术带来的新启示。（肖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