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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岳宗胜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是《金刚经》里万玛才旦导演最喜欢的一句话。去年5月,万玛才旦因病去世。生命无常,使得他的故事只讲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如今,他的遗作《雪豹》上映,影像中依然流露出悠长岁月中的细节和本真,传递出人与自然、灵与肉、现代与传统的感受和思考,以丰富的想象力与世界观为观众建构出一个旷远的、至真的、光洁的雪域高原光影图景,呈现出对天地万物的慈悲关爱。
《雪豹》海报
《雪豹》是万玛才旦的第8部藏语电影。从2005年《静静的嘛呢石》开始,他坚持将雪域高原的信仰、万物的生长、物质与文明的冲突、内心深处的道德伦理和精神追求等呈现给观众,用藏地的声音诉说本土的故事,以一己之力扛起了“藏语电影新浪潮”的大旗。《雪豹》自亮相以来在全世界范围内接连获奖,一举斩获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海南岛国际电影节“金椰奖”最佳导演,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编剧、最佳摄影等大奖。这些荣誉再次证明了万玛才旦的创作能力和独特思考。
神性与诗性交织的生活叙事
《雪豹》的故事并不复杂,源于一个藏区牧民家里发生的真实故事。在海拔四千米的青藏高原上,一只雪豹偷偷潜入牧民金巴家中,咬死了九只羯羊。次日清晨,金巴把雪豹困在羊圈里,就如何处置雪豹的问题与大家争论不休,于是,闻讯而来的电视台记者、负责赔偿的政府人员和调解纠纷的警察轮番上场,站在各自的立场试图化解这场人与雪豹的冲突。
整部电影看起来就像一个流水账,缓缓讲述着雪域高原万物生长的故事。万玛才旦导演善于用影像提出问题、展现问题,整部作品始终围绕“人与兽、人与自然”的话题展开,思考隐藏在生活中的生存与敬畏、功利与冲突、自然与规则。影片中大量的长镜头和手持摄影营造出青藏高原上原生态式的生活困境与人性悲悯的氛围,用略显粗粝的质感为观众呈现一个丰富的、多层次、多维度的高原世界,如仙境神圣,如人间质朴。《雪豹》的独特在于,它不仅建构了一个客观的世界,还借用雪豹喇嘛和雪豹的情感建构了一个超现实世界,在彩色影像与黑白幻境的切换中,完成了人性与兽性、救赎与报恩、信仰与灵性的对话。
闯入与退场的和谐融洽
《雪豹》的电影海报上印着一句话“谁闯入了谁的世界”,呈现出鲜明的外在矛盾冲突,“闯入”也成为解读这部电影的关键词。纵观全片,“闯入者”的身影使得原生态的雪域世界呈现出纷繁复杂的特征;人与自然、世俗与宗教、利益与规则、现代与传统也都随着故事展开,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态势。
毫无疑问,雪豹闯入羊圈咬死羯羊,成为金巴一家最不欢迎的“闯入者”。对于羊群,雪豹是意外闯入的带有攻击性的外来物种,也是造成金巴一家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还引发了一家三口不同价值观念的碰撞;随之而来的电视台记者以“外来者”的身份闯入“雪豹事件”和“高原世界”,他们以摄影机、电脑、手机等现代电子媒介闯入青藏高原上传统的游牧生活,映射着现代文明无声“闯入”牧民生活;乡长、警察等相关部门所代表的法律规则也成为介入金巴“索赔”要求的“闯入者”,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雪豹与牧民现实生活困境的矛盾,也成为影片颇有意味的话题。当所有的矛盾集中在一场冲突中爆发,“闯入者”也将做出最后的谢幕。影片的最后,金巴打开羊圈的门,雪豹从中走出,亲昵地嗅着喇嘛、老人和金巴的气息,最后与远处的小雪豹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影片也完成了最后的“神圣时刻”。当所有争吵归于静谧,“闯入者”纷纷退场,纯白的雪花洗刷了一切纷争,人与自然重新和谐、灵性与神性归于融洽,人间的慈悲也在这片藏地上周转轮回。
对万玛才旦导演来说,《雪豹》是一次内在的自我突破。大量CG技术的运用,展现了导演对新技术、新表达的探索,完成了对高工业电影技术的靠拢。毫无疑问,《雪豹》是万玛才旦藏语光影世界中的一块重要拼图,将雪域高原的信仰与现代都市文明的冲突客观呈现到银幕之上,在广袤无垠的雪域高原谱写着万物生长的生命篇章。正如导演所言,“我不想改变现实,也不想美化现实,我希望更多地把当下藏族人的处境,或者语言的处境,呈现在观众面前”。
(作者岳宗胜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后、清华大学影视传播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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