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晓初

　　《索菲的抉择》是以索菲的回忆支撑起来的一部电影。后来，索菲把斯丁戈当成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后，对他说了一句非常私密的大实话：说谎说多了，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相了。为了掩饰父亲是个反犹太主义者，索菲语焉不详地在众人面前将他塑造成一个睿智的大学教授：“小时候躺在床上，我总是在母亲弹奏的钢琴声和父亲的打字声中入睡。”索菲用“父亲的打字声”遮掩了真相，但，“母亲弹奏的钢琴声”我认为确信无疑。侧耳聆听，你会辨别出电影《索菲的抉择》选用了多首古典音乐作品，以衬托索菲自小养成的音乐修养。

　　电影中，退到背景深处的，是巴赫的《人类仰望的喜悦》。选自巴赫清唱剧《心、口、行为》第十乐章的这首作品，通常被视作一个人是否具备聆听古典音乐慧根的试音曲。

　　坊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人在访问指挥家小泽征尔时，请他推荐一首古典音乐的入门曲。他脱口而出：“那就听听这首《人类仰望的喜悦》吧，如果听过两三遍仍旧无法对它产生共鸣，那么，你可以放弃欣赏古典音乐。”

　　小泽征尔没有说的是，越是容易听到心里去的古典音乐作品，越能慰藉人心，你看，电影在索菲与内森默对时背景音乐通常就是巴赫的这首作品。只要此曲响起，我们知道，备受纳粹摧残的索菲和备受精神分裂症折磨的内森，又在巴赫那曲风貌似简单却千回百转的音乐里，寻求片刻安宁了。

　　网上流传小泽征尔与祖宾·梅塔合作演出的视频。几乎每位熟悉小泽先生成就的人，都瞬间泪目。还有比伟大的指挥家“给不到点子上”的手势，枯瘦而傻傻的样子更令人心疼的？那一曲精彩的《雷鸣电闪波尔卡》，那富有情感的掌声，向仿佛得了痴呆症的老人致以神圣致意。可如果这是演出来的幽默，会不会有人为自己被捉弄生出恼怒？大概不会。

　　小泽患了癌症，一直备受摧残，胳膊抬不起来了。你看他，灵动虽在，迟缓已现；灼灼目光中，闪现出任人摆布的虚弱。他在台上的“狼狈”，映衬出同龄指挥大师祖宾·梅塔无可限量的生命力。

　　活跃于世界音乐舞台的小泽征尔，健康时多次到中国来，曾留下两次“跪”的佳话。一次是聆听阿炳的《二泉映月》，感动到匍身向先人行长跪礼；另一次，是帮助辽宁交响乐团。小泽生在沈阳，东方伦理心很重的他对出生地的同仁心怀亲情，但排练了几天《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他低沉自语：“这样的乐团怎么演出？”于是决定，每天六小时，一点点地“抠”。极度疲劳时候，他跪在台上奋力挥舞指挥棒……第一提琴手哭着说：“对不起，大师。请另选他人吧！”但浑身湿透的小泽鼓励所有乐手：“你们必须自信！”微笑着，他就那样跪陪第一提琴手达到演出要求。

　　想象不出上述音乐会那段幽默表演如何策划，是小泽征尔选择了《雷鸣电闪波尔卡》，还是祖宾·梅塔将千言万语赋予其中？

　　“还是听音乐本身的东西吧。”重病后的小泽先生这样对作家村上春树说。《雷鸣电闪波尔卡》，天空在舞蹈，大地在唱和，生命之歌在旋律中永生。（龙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