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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开大学融媒体研究中心副教授 周才庶
开年大剧《人世间》迎来收视热潮和广泛赞誉,它改编自梁晓声2017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人世间》。小说《人世间》与《平凡的世界》《白鹿原》一样,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并改编成电视剧。三部当代小说都颇具历史感,书写中国北方大地上的波谲云诡及壮阔变迁,作者梁晓声、路遥与陈忠实均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他们对于生活的描绘、人物的塑造、文学的表达具有某些相似性。小说《人世间》出版时间较晚,并不像出版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那样已经进入当代文学史的经典化建构中。小说《人世间》这一轮的热度与电视剧的优质改编有着密切的关系。
电视剧《人世间》以考究的剧本、真实的场景、适度的节奏、精湛的表演等综合因素引起共鸣。《人世间》以北方某省会城市中一个平民区的周家人为中心,展现了中国社会从20世纪70年代到21世纪10年代的山乡巨变。周父是新中国的第一代建筑工人,常年远离家乡,在西南参加“大三线”建设,代表家中的威严与父权。周家兄妹三人,长子周秉义下乡当知青、参加高考、主政一方;长女周蓉追随诗人前往贵州山区、参加高考、执教大学;小弟周秉昆留城务工,与母亲相依为命。周家三个子女在时代的洪流中饱经岁月磨砺,包括知青下乡、恢复高考、知青返城、改革开放、国企改制、棚户改造等社会重大变局。三兄妹不同的际遇,不同的人生,却有着共同的坎坷、共同的痛楚。
《人世间》以家庭视角切入时代变迁,真实地再现了特定时期的历史面貌、集体情绪、个人选择乃至时代困惑。人世间有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决定时代的脉搏与历史的走向;人世间更有籍籍无名的凡俗人物,承受时代的动荡与命运的安排。前者闪烁神性的光辉,后者拥有人性的光芒。《人世间》着力表现的是后者的际遇与努力。唯有普通人,更能展现出人间真实,包括生存之艰难与烦恼之琐碎。
剧中主角周秉昆是一位憨厚、孝顺、勤勉的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和母亲节省有限供应的猪肉等哥哥姐姐过年回家再吃,他还会偷偷地把腊肉藏在碗底留给母亲。在婚姻大事上,他却非常坚持自我。第一眼见到郑娟,他就被深深地打动了。贫寒人家的郑娟,有一位老弱的母亲,一位目盲的弟弟,腹中尚有未出世的孩子,名义上的丈夫已被判处死刑。秉昆初次见到的郑娟,正在穿冰糖葫芦。破旧的老屋中投射进温暖的阳光,暖色光影打在耀眼的红色冰糖葫芦上,再流转到郑娟身上——娇艳的容颜、露出的膝盖、惊慌的表情,移动的画面营造出初次见面时惊颤的爱情。这一面已经挥之不去,不断在秉昆脑海中浮现。
可是,周父一开始并不接纳秉昆的意中人,这似乎很现实。多年后,父亲回到家里,已然物是人非。秉昆的母亲遭受打击已成植物人,秉昆一度入狱,郑娟在此照顾一家人包括自己的儿子与周蓉的女儿。剧中周父终于认可秉昆和郑娟的婚事。父亲坐在炕上,秉昆和郑娟分别坐于小板凳,炕与板凳拉开了距离、形成高度差,人物在画面构图中显示为一个三角形。周父最终的认可非常真诚,同样也很现实。电视剧把文字的修辞转化为影像的表达,做出了许多创造性发挥,而在画面结构、光影运用、演员表现方面创造出文字难以抵达的效果。
《人世间》是一部现实主义的电视剧。现实主义尊重生活本身的境遇,表现历史具体的演变。这部长剧集在2022年的春天打动了许多观众,剧中充满了太多的不幸和苦难,催人泪下。有许多苦难对于年轻观众而言是抽象的,包括饥饿、贫穷,但它仍然连接起不同代际之间的共通情感,这种共通点可能在于人们对于善良的永久呼唤。苦难是文艺作品惯于表现的主题,《人世间》以善意化解苦难,剧中几乎没有反面角色,缺乏坏人与好人之间的叙事对抗。那么,这到底是一个真实现实还是虚拟现实?其实,创作者是以中国人普遍接受的“性善论”架构起了这部年代剧,稀释了苦难的浓度,让理想之光照亮现实。
剧中还塑造了一系列理想的人物形象。郑娟凝集了传统女子的品德,她内敛坚韧,在毫无名分的状态下悉心照料他人家中瘫痪的老人与年幼的孩子,在丈夫入狱的漫长时日中独立自主养育孩子,饱经风霜而美貌依旧。周秉义正直清廉,一心为民。郝冬梅出身高干家庭,绝无娇惯习性。郝冬梅的母亲离世前向组织提的唯一请求是让刑期将满的周秉昆能够合法合规地回家过年。蔡晓光事业有成,一直单身,这位已届中年的知名导演依旧暗恋周蓉,终于在周蓉离婚后告白:“我一直爱你。”他们的善良配得上所受的苦难,他们的等待经得起苍茫的离乱,最终是人间值得。
近年热播的电视剧如《流金岁月》《风起洛阳》《小敏家》《隐秘的角落》《装台》《隐秘而伟大》《安家》《我是余欢水》《清平乐》《大江大河》等作品都改编自小说,小说与影视剧之间产生良性的联动关系,文字媒介与影像媒介共同创造出多元的文本面貌。《人世间》在这些影视景观中凸显了一种基于“人性善”的现实主义风格。(周才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