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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 果
艺术贵在个性。电影音乐是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剧情、结构紧密相连,可以更好地呈现电影想表达的思想。近年来,具有鲜明风格和独特趣味的电影音乐并不多见。获得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影片奖的电影《东北虎》的音乐却可算作一个不落俗套、别开生面的代表。
影片着力挖掘真实的社会状态,揭示时代的难点、痛点,将东北人的幽默基因与后工业时代的迷茫嫁接在一起,在疏弃、悲伤的情绪基调和冷漠、互害的人际关系中,以讽喻、互嘲的黑色幽默,讲述了一个真实又荒诞的寓言式故事。勿用讳言,《东北虎》的镜语沉稳、节奏缓慢,大量的固定镜头或缓慢的移动镜头,为剧情的演进带来几分凝滞感和沉闷感。但在电影音乐的加持下,其充满隐喻的画面、黑色幽默的风格、意味深长的荒诞、神会心契的观影体验注入了负气含灵的能量。
该电影音乐极具个性,它不像一般的“融入式”配乐,非得与剧情达成丝丝入扣的组合关系,成为与叙事融为一体的结构元素,而是以自身独特的韵味,成为整部影片中的另一个“角色”。这个“角色”与剧情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有时是一个叙事的参与者,与剧中人们一起沉吟低叹、欢呼跳跃;有时则像一个旁观者,自顾自地打浑逗趣、叹谓感概。
《东北虎》的主题音乐是一段建立在和声小调上的短小乐曲,具有很强的旋律性,带着几分异国情调;弱起节拍、附点音符和自由的节奏,带出几分歌唱性;曲调在级进上行和大跳下行的对比中形成一种喟然长叹般的婉转;大量切分音的运用,在顿挫和延宕中与影片清冷、矜持、戏谑、幽默的风格相映成趣。主题音乐首次出现在影片开始3分钟时,男主角徐东在吸食完冻柿子、边吃边猜手里葵花籽的单双数之后,驾驶铲车干起活儿来。在几声孤寂的吉他引子之后,口哨以变奏的方式慵懒随意地吹响了这首曲子,为这场沉闷无聊的开片场景增添了提神的佐料。庞大的铲车、飞扬的尘土与口哨吉他的浪漫音波,奠定了影片的文艺气质。
影片音乐使用的乐器多以小号、口琴、口哨等吹奏乐和与其发声原理相近的手风琴为主,尤以加弱音器的小号最显音效别致、风格独特。影片中,吹奏乐器和手风琴在气流鼓荡下发出的带有炸裂感的金属震颤声,以及吉他、提琴、扬琴、贝斯等乐器带有颗粒感的弦索弹拨声,组成了两种基本的音响形态。在那片冷清、萧瑟、荒芜、僻静的极寒大地上,两种音响共同营造出带着压抑感的欢愉与带着超脱感的戏谑的混合气质,赋予影片特有的黑色幽默风格。
此外,音乐配置中大量运用了对位手法,使音乐与画面产生既统一又相互对立的特殊效果,从而构成了一种“融合性对峙”的独特音画关系,形成了浪漫气质与伤感情愫间的融合与反差,以一种戏谑般的讽喻和“局外人”的视角,俯瞰着卑微的生命在现实的潮水中颠簸浮沉,传达出“为残酷生活助兴”的意味。
这种反差有时表现为错位。马千里杀吃了徐东爱犬,却不肯磕头道歉,在徐东的威逼下,马驾车狼狈窜逃,徐骑摩托车紧追不放。此时的主题乐曲以快节奏舞曲风的变奏形式,将愤怒、怨恨和追赶化为了欢乐的自嘲与无奈的宣泄。这种反差有时又是一种反讽。马千里和徐东突然被屋外飞来的萝卜砸倒在地,此时的主题变奏曲以男高音无词歌的方式唱响,在辉煌和神圣的混声合唱的烘托下,高亢嘹亮的美声、三拍子旋转的韵律合着激情四溢的演唱,将二人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和向往统统送上了九天云霄。这种反差有时也是一种自嘲。影片结尾时,长笛短小的引子之后,加弱音器的小号悠悠响起,旷远而疏淡;徐东将临产的妻子送到医院,木然地走上阳台,远望着空中飘忽的红色风筝,耳边响起母亲的话语:“未来可好了,我们一起挺过今天,明天可有意思了。”此时,手风琴和乐队相继奏响主题变奏曲,清亮、明丽,充满向往和憧憬,但又显得有些柔弱无力,带有几分茫然无措的自嘲,和无望的自我慰藉……
或许,正是这种“角色化”的音乐配置,使影片在故事性之外,更添加了一重心理性,增强了影片的戏剧张力,为观众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想象空间,也使电影音乐更具独特的审美趣味和艺术价值。
(作者系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原馆长、研究馆员,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上海影视戏剧理论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