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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海侠
中国传统色的世界,往往让人迷惑:有时候,青色中涵盖了绿色,比如说“青草”“青竹”,这里的“青”就是指绿色;有时候,绿色又与青色并列,比如说中国画里的青绿山水。
明万历年间的绿地黄彩开光云龙纹盖罐,醒目的绿地黄彩色泽。
清代绿松石山石花卉鼻烟壶,通体为蓝绿色,有阴线山石花卉。
其实,这不过是正色与间色的关系,绿色属于间色,而不在五正色(青、赤、黄、白、黑)之列;所以在某些时候,就被当成了青色的从属。事实上,绿色不但是一种独立的色彩,而且它的世界如春天里的萋萋芳草,绿意盎然、绿意葱茏,生命力充溢蓬勃。绿,从远古走来,将一抹清新的生命之色,从古涂抹至今。
相比于青,绿的身世显然单纯很多。《说文解字》中对“绿”的解释为:“绿,帛青黄色也。”也就是说,绿是染帛所用的青(蓝)黄混合的颜色。一直到现在,绿都指这样的颜色,字义表达的色彩几千年都没有变。
西周到春秋的《诗经》里说“绿竹猗猗”,战国时期的《楚辞》里说“绿叶兮素枝”,汉代的《古诗十九首》里说“绿叶发华滋”,魏晋左思的诗中说“绿叶日夜黄”……这些诗中的“绿”,都与我们今天所说的“绿”毫无差别,指植物枝叶的颜色。
但“绿”有时候还有其他含义。《诗经》中还有一句“终朝采绿,不盈一匊”。显然,这里的“绿”并不是指颜色,而是指一种植物。作为植物名的“绿”,通“菉”。菉草是一种野草,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荩草。这首诗说一位女子因为思念恋人,以至于花费了整个早晨(也有说一日),却仍然没有采到足够一捧的菉。在古代典籍中,“菉”有很多别名,比如“王刍、菉蓐草、菉竹、黄草”等。之所以叫菉竹,是菉的叶片与竹叶很像,“有草似竹,高五六尺……侧人谓之菉竹也。”不知诗中那位女子采菉何用?或许是用来染衣。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这样解释菉:“此草绿色,可染黄。”菉虽然本身呈绿色,却能够染出黄色,难怪有“黄草”之称。
屈居间色之位,绿色在衣裳上也曾有受委屈的时候。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琵琶行》一诗中,有“江州司马青衫湿”这样的句子。诗人被贬,着青色衣衫,相比于金、红、紫等被视为高贵的颜色,青色是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官服颜色,地位已然不高;绿色能稍微好一点,唐代六品、七品官服为绿。可到了明代,仿佛和青色换了个位置,五品、六品、七品着青色,八、九品的官服为绿袍。绿色地位似乎降至冰点。除了官服颜色,绿色在服饰还有另一层含义。《国初事迹》记载,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三年下令“教坊司伶人常服绿色巾,以别士庶之服”。元、明时则规定娼家男子戴绿头巾,直到现在,“绿帽子”一词还含有浓重的贬义。
可一旦换个角度看,绿色却是万人迷的颜色。正所谓“绿水无弦万古琴”。尤其在自然界,绿色象征着生机和希望。草绿色是万物复苏的颜色,也是春夏的颜色,“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翠色是古诗文中草木与山水的颜色,美丽而有诗意,“寒山饶积翠,秀色连州城”。柳色令人想到垂柳的绿色柔条随风舞动的旖旎姿态,“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竹绿另有一种高洁的气质,是让人仰望的绿色,“竹身三年老,竹色四时绿”。豆绿很形象,是鲜嫩豆子的浅绿色,偏一点点黄,轻盈明快,是古代女子普遍钟爱的颜色。还有葱绿清丽明媚,让人想到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古文中常用来作为年轻美丽女子的衣色,比如《红楼梦》中写晴雯“只穿着葱绿杭绸小袄,红绸子小衣儿……”
在器物上,绿色的存在感依然很强。铜绿带着浓重的历史感,从岁月深处走来,古老的青铜器与空气接触日久,表面会产生化学反应,生成的铜绿(青绿)色,自带厚重沧桑感。铜绿、石绿是颜料,亦可作中药,前者是将青绿色铜锈刮取,后者主要采用孔雀石制成。中国传世名画《千里江山图》的蓝色、绿色,就用矿物质颜料石青、石绿所绘。翡翠本是指鸟儿羽毛的美丽色彩,后来翡翠玉石发现以后,翡翠色就专指翡翠玉石那种晶莹剔透的绿色;碧玉属于和田玉里的一种,色绿,“碧”后来指稍稍带点蓝的绿色,诗人们多用碧来形容草木或者水色,所谓“山青青,水碧碧”。
从远古到现代,绿色走过了长长的路。作为生命力的象征,绿色生机勃勃地装点着自然和人世。看见绿色,人们自然而然就会想起芳草萋萋的春天,想起一切与美有关的事物……(王海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