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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新平
瑞典文学院10月5日宣布,将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挪威作家约恩·福瑟,以表彰他“为不可言说的事物发声的创新戏剧和散文”。这位当之无愧的获奖者现年64岁,是挪威文学界和文化界的重要人物,也是第四位获得世界文学界最负盛名奖项的挪威人。福瑟被翻译家达米恩·塞尔斯称为“挪威文学界的元老”之一,他用一种名为“新挪威语”的语言写作,作品跨越多种流派和媒介。这种语言是目前挪威语的两种官方语言之一,使用人群仅占挪威人口的10%。
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称,福瑟将“扎根于挪威的自然和语言背景”与现代主义的艺术技巧融合在一起。尽管福瑟已经参选多年,但与其他几位21世纪的欧洲获奖者如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等一样,在很大程度上不为人知。他曾对出版商说:“十年来,我一直是最受欢迎的人之一,我确信我永远不会获奖。现在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恩·福瑟
探测饱受折磨的心灵
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称福瑟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受认可、最被广泛演出的剧作家”。在40年时间里,他创作了大约40部戏剧,以及小说、诗集、散文和一系列儿童读物,其作品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大约有1000场以其戏剧作品为蓝本的话剧在全球各地上演。创作之余,福瑟还翻译其他作家的作品。他的小说处女作《红,黑》于1983年出版。他创作的第一部戏剧《而我们将永不分离》于1994年上演。“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工作,这是我作为一个作家一生中最大的惊喜。”他曾如此评价自己创作第一部剧本时的心情,“我知道,我觉得,这种写作就是为我而生的。”
《童年场景》收录了福瑟1983年至2013年创作的小说。这些作品虽然篇幅短小,但强而有力,所蕴含的童年、记忆、家庭、信仰等中心主题,与强烈的二元性和宿命论相结合,情节支离破碎,意象模糊不清,有时被刻意简化,标志着生命从年轻到老年的历程。在福瑟2023年出版的中篇小说《火边的爱丽丝》中,一位名叫西涅的老妇人躺在她峡湾住所的火炉旁,梦见20年前的自己和丈夫阿斯勒,后者有一天在暴风雨中划船出海,再也没有回来。这部作品属于典型的福瑟风格,字里行间弥漫着无可名状却又深入骨髓的凄凉。小说围绕祖先的历史展开叙事(标题中的爱丽丝是阿斯勒的曾曾曾祖母),其中不仅充斥着大量重复的黑色意象,人物的生活和命运也在不断重复:阿斯勒的祖父和他同名,也同样溺水而亡。
在《忧郁症Ⅰ-Ⅱ》中,福瑟带领我们深入了解了19世纪风景画家拉尔斯·赫特维格饱受折磨的心灵。赫特维格于1902年在70岁出头时穷困潦倒地去世,他的一生被幻觉和妄想所困扰,而正是这些幻觉和妄想使他的画作显得如此梦幻而崇高。这部最初作为单行本出版的作品探讨了作为一名艺术家意味着什么,以及对精神疾病所进行的可怕的审视。《忧郁Ⅰ》详细描述了年轻的赫特维格在一个可怕日子里的痴迷、焦虑和最终的崩溃;《忧郁Ⅱ》则以不同的叙事视角,讲述赫特维格去世多年后,人们对他的种种回忆与看法。
反思语言的不足
福瑟的《七部曲》文集被巧妙地压缩成三卷,包括《另一个名字》《我是另一个》《一个新名字》。这部实验性的作品,于2022年以第三卷获得国际布克奖提名,讲述了生活在挪威西南海岸的老画家阿斯勒的故事。他孤独,而且酗酒。“如果一个人站在一幅画前,他能理解他所看到的画的本质吗?存在‘空虚’?虚无?一个距离?是的,也许是的,也许这是一段距离。”阿斯勒想。那个受难救赎者的形象提醒他自己离真道有多远。要让他相信至高者可能存在于画中的某个地方,唯一的方法就是致力于他看不见、听不到或摸不到的现实。他所知道的事物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它不在我们感知的世俗范围之内。这种缺席的存在被阿斯勒视为从画作中散发出来的“柔和的不可见的光”。这幅画比其表面所显示的更广阔,更多样,充满了无法解释的意义。阿斯勒必须承认的实在是一种非实在的形式,至少根据我们经验主义的知识标准是如此。但如果我们相信信念的完整性,那么幻觉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就会缩小到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从理性世界中获得了惊人的自由。
诺贝尔奖委员会对事物“不可言说”的强调,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与神秘,但为接近福瑟作品中某些更具实验性的方面提供了一个有用的途径,尤其是《七部曲》。就此而言,福瑟的审美敏感性与爱尔兰剧作家和小说家塞缪尔·贝克特保持一致。事实上,法国媒体称他为“21世纪的贝克特”。贝克特在他1983年的晚期杰作《最糟糕的世界》中测试语言表达的可能性。在批判理论家帕斯卡·卡萨诺瓦看来,这是一部令人生畏的实验性作品,它“谴责了整个文学大厦所基于的想当然的现实主义假设”。
正如达尼·加拉维利所指出的那样,福瑟在他的作品中“反思了在为亲密而斗争时语言的不足”。在《我是另一个》中,福瑟写道:“这不是什么可以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因为你无法用语言表达一幅好画所表达的东西,至于我的画,他能做到的最接近的也只是说有一种接近的距离,某种遥远的东西变得越来越近,在我的画中,好像某种不可察觉的东西变得更加不可察觉,它仍然隐藏着,它是某种一直隐藏着的东西,如果你可以这样说的话……”
正如托马斯·伯恩哈德悲观的现代主义独白一样,在这段话中,福瑟触及了艺术和语言的问题。同时,他也谈到了人类交流中似乎无法弥补的缺陷。福瑟从12岁开始用他称之为“少数民族语言”的新诺斯克语写作,他似乎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与这些问题和限制作斗争。大约十年前,他反思道:“写作是一种生存方式。”而当获悉自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约恩·福瑟的反应是:“我感到不知所措和感激。”他在挪威出版商发布的新闻稿中说:“我认为这是对文学的奖励,首先是文学,而不是其他方面的考虑。”如此谦逊和低调,一如贝克特的做派。一个在舞台上展示了如此荒凉和无奈的剧作家,假如因获得诺贝尔奖而喜不自胜,那么他的戏剧岂不成了儿戏,抑或一个天大的谎言?(冯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