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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桐 诸葛漪
“忍不住感叹,太美了!它还原了中华文化浓墨重彩的一笔。”前天晚上,在上海大剧院看完上海歌剧院原创舞剧《永和九年》首演,“95后”观众林琳如此感慨。喜欢书法的她曾想象过许多次《兰亭集序》中曲水流觞、游目骋怀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样的,“被魏晋文人的风雅吸引,也被舞者们的当代演绎打动”。
同一晚,在黄浦江对岸的1862时尚艺术中心,上海民族乐团原创新作《云之上——让听觉从东方出发》迎来首演。谢幕时分,来自美国洛杉矶的“00后”观众山姆·爱德华忍不住起立鼓掌:“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么多中国民族乐器,目不暇接。结尾处,所有乐器同时奏响,势不可挡,令人震撼。”
近期,一批上海原创国风作品、国潮节目在沪首演,赢得年轻观众的追捧。上海奇人居原创音乐剧《刺秦》、“上海出品”音乐剧《杨戬》等原创作品接连上演。这些作品以多元的样式和创新的表达,让优秀传统文化“活”起来、更“火”起来。
没有密码,唯有不断创新
作为第二十二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参演剧目,《永和九年》三场演出票在首演前一周已售罄,未演先火。作为国内首部全景式展现书法作品的舞剧,《永和九年》从叙事、编舞到舞台设计都紧扣中华文化瑰宝《兰亭集序》,再现“天下第一行书”的魅力。
《永和九年》一开场,便将观众带入“会稽山阴之兰亭”,一群衣袂飘飘的文人雅士,如同从诗中、画中走来。上海歌剧院舞剧团首席舞者宋雨扮演的王羲之,一袭白衣登场,气韵不凡。
为了演好王羲之,宋雨特意用七八个月时间把头发留长,梳成高髻。形象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传神。宋雨很早就开始习练书法,在一撇一捺之间,去感受王羲之的字为何与众不同。“演王羲之没有参考对象,我只能通过《兰亭集序》与他神交,从中感悟他的广阔胸襟和对人生的感触。”
整场舞剧,宋雨演得最过瘾的,是下半场开头,他一袭红衣挥毫书写《兰亭集序》的高光时刻。女舞者们身着黑衣,甩起水袖,如同王羲之笔下不断出现的字。《兰亭集序》在舞台上“活”了起来。
舞剧《永和九年》导演、编舞王亚彬介绍,作品通过梦境、旁白、戏中戏等手法的综合运用,让一段跨越千年历史的传承故事变得生动,也让人物情感脉络表达得更为清晰。
除了王羲之,《永和九年》还塑造了两个重要角色:一个是特邀舞者张傲月饰演的李世民,作为王氏书法的推崇者,是中华文化历代传播者的缩影;另一个是青年舞者文庚饰演的青年“赓”,穿越于不同时空,代表着将中华文化发扬光大的继承者。三个身处不同时代的人物,串起一条“创造——传播——继承”的脉络,这是延绵不绝的文化赓续。
王亚彬是书法爱好者,创作《永和九年》,她花了很长时间打“腹稿”。“前期的准备工作做足了,排练现场才会有更多灵感迸发。我希望《永和九年》可以面向更多观众,不仅是对书法感兴趣的观众,也有年轻一代观众,对传统文化进行一次再学习。”
王亚彬强调,创作手段一定要新,但不能脱离传统,而是从传统中溯源后再创新。“当下的观众,尤其是上海观众都有很高的审美,我相信,《永和九年》一定会遇到喜欢它的观众。”
作曲吕亮曾为《琅琊榜2》等热播影视剧以及爆款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创作音乐。近年来,国风题材作品为何备受年轻人喜爱?吕亮说:“因为这是我们的文化,这是我们的根。”
在《永和九年》中,吕亮创作的音乐由交响乐队、传统民族乐器、现代音色三大部分组成,中西结合,古今交融。“魏晋时期,古琴是具有代表性的乐器,所以这次让古琴贯穿全剧。在展现王羲之、李世民的人物线时,我又用到了箫和二胡。”
古琴的演奏打破常规,让琴音既不脱离根本,又十分当代。“第一篇章的古琴整整录制了一周,演奏家录一段,消化一段,难度很大。”
参与创作多部出圈的国风作品,成功密码是什么?吕亮说:“爆款没有密码,唯有不断创新。《只此青绿》唯美、诗意,《永和九年》更有戏剧张力,二者虽然都是国风路线,但音乐的听感、质感和张力完全不同。只有不重复自己,不断跳出原有的思维和习惯,才能往前走。”
舞剧《永和九年》首演同时,一批“国风”文创产品也赢得观众喜爱,包含印有《兰亭集序》的茶具、扇子、托特包,以及印章项链、四方香囊等。不少观众看完演出即进入“买买买”模式,将“兰亭雅韵”带回家。
时尚起来,既好听又好看
在1862时尚艺术中心,上海民族乐团原创新作《云之上——让听觉从东方出发》甫一开场,就让观众眼前一亮:当衣袂飘飘的演奏家们从舞台两侧缓缓步入,走下斜坡,让人仿佛置身一场东方风韵的时装秀现场。
上海民族乐团为每位演员量身定制专属服装、发型与妆面。纯洁的白色、温暖的大地色,以及天然面料的使用,营造出自由雅致的东方气质。鲜艳的色彩零星点缀发饰与妆面,展现每位演奏家的独特个性,打破传统国乐演出造型的固有印象。
“首先,视觉上就给我带来很大的冲击,很东方也很国际化,很简约但又不简单。”观众刘心远说,“在这个审美越来越多元化的时代,他们将传统民族音乐与现代时尚审美大胆融合,创新出升级版的东方美学,这是真正的国潮。”
《云之上》的舞台同样令人耳目一新。在1862时尚艺术中心由百年船厂改建的工业风剧场内,上海民族乐团搭建出一个全新的360度沉浸式舞台。13位国乐演奏家、1位手风琴演奏家及6位歌者,现场演绎113件乐器,尽情展现海派国乐的当代气质。
演出现场,演奏家们围坐一圈,相同声部并不相邻,而歌者在远方吟唱,遥相呼应,形成全新的听视觉现场。“圆声场听觉概念以360度生成乐器的多维向度、演奏的空间流转,观众置身其中,感知到新鲜独特的气息,它所接应的讯息是未曾有过的。”作曲家E.宋歌说。
《云之上》艺术总监、上海民族乐团团长罗小慈说:“《云之上》的现场演绎方式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特让创作、排演的每个环节都充满挑战。艺术家们每天8、9个小时的排练,追求极致的默契。观众与艺术家打破有形的边界,咫尺之遥,呼吸相闻,在音乐带来的无限想象中寻找永恒。”
自今年2月起,排练指挥彭菲和演员们全身心投入,从个人训练到分组练习,再到排练厅里的集体磨合。每次排练后,大家都会回放录音录像,交流探讨。彭菲说:“艺术家们就是这样共同追求音乐中每个瞬间的完美体验,直到首演的最终展现。”
如何让传统文化“活”起来、“火”起来,吸引更多年轻人?上海民族乐团琵琶声部首席俞冰说:“在《云之上》中,我们的音乐理念,我们的表演空间,我们的服装发型,我们的演奏方式,都和原来不一样了。海派民乐总是在不断包容、创新,源源不断输入新鲜血液,与当代年轻观众同频共振。”
演出现场,光影与国乐交融,打破许多观众对民族音乐的想象。“今天,你数星星了吗?”当这句话出现在舞台上,清脆的铃铛声和轻轻的拨弦声反复响起,观众跟随乐声,在心里数起了星星。演出最后,当黑色的幕布缓缓升起,滨江夜景映入眼帘,与明亮的舞台交织在一起,传统与现代在这里汇聚,掌声雷动。
“这样的演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完《云之上》,作曲家瞿小松告诉记者,“音乐大气、丰富,完全跳出传统民乐的概念。每一位演奏家都是非常好的独奏家,他们在现场即兴玩了起来,非常默契。上海民族乐团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中式元素,尽显浪漫诗意
最近,国风音乐剧话题正热。《杨戬》在上剧场连演17场,《刺秦》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连演两周,吸引不少观众。
国风音乐剧《杨戬》由上海剧伙音乐文化有限公司制作出品,是“新·国风”音乐剧系列的第四部。此前,该系列已推出《悟空》《南唐后主》《南墙计划》三部作品,收获观众好评。
在上剧场上演的音乐剧《杨戬》取材自劈山救母、三圣母与刘彦昌、天狗食月等人们熟知的神话传说,对杨戬、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重新整合,探寻传统远古神话与现代之间的对话。
“戎装披金甲,珠帽绣锦霞,脚踏千里马,弹弓素缯跨。”杨戬为主角的故事大多是神话和杂剧戏词,在《西游记》《封神演义》《醒世恒言》里留下惊鸿一瞥。散落在不同传说中的杨戬性格迥异,他劈开桃山,挑战冷冰冰的天条,却在外甥沉香重复“劈山救母”的命运时,转而扮演不近人情的卫道士。
在编剧孙浩程看来:“杨戬与沉香同为半人半神的血脉,又都曾劈山救母,二人的镜像关系就如同一条蛇吞尾的画,当蛇头看到蛇尾的那一刻,才成为圆满的闭环,也预示着诞生与死亡的永恒关系。”
导演刘晓邑为杨戬内心复杂的“阴阳两极”设计了在脆弱和力量之间来回转换的肢体动作,舞蹈融合武术动作,群舞歌队放大二元对立的内心挣扎。刘晓邑说,“劈山救母在我的理解中,是一种继承自远古的强大信念,它是‘人定胜天’的决心,对生命绵延、生生不息的传承。”作曲张博用赛博朋克结合传统民乐,笛子、古筝、古琴等民族乐器描绘人间俗世的烟火日常,激越森然的琵琶彰显杨戬浴血奋战的杀伐之气,电子合成器表现无情的天道。
“音乐剧《杨戬》对二郎真君劈山救母、推翻天规等传说的重新谱写,旨在深入心灵深处,找寻英雄力量,并转化为当下的艺术生命力。传统文化、神话意识,从未远离人们的心灵。”制作人和晓维表示,剧伙音乐制作出品的音乐剧《悟空》《杨戬》以及正在筹备中的《敖广》等“新·国风”音乐剧神话系列作品,“都在探索传统文化在现代审美语境下的创新叙事,重构属于中国当代的东方神话宇宙”。
原创音乐剧《刺秦》正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上演。该剧由国风音乐人“徒有琴”创作,上海昆剧团导演俞鳗文执导,集结来自上海音乐学院、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的优秀演员,因戏曲与音乐剧结合引发热烈讨论。
音乐剧从爵士、摇滚、说唱等音乐风格中汲取养分,融合创新。对音乐剧的中国式呈现,《刺秦》有更大的野心。除了选择中国故事,《刺秦》还融入了京剧念唱、越剧女小生反串表演范式、中国戏曲传统台步身形,让观众耳目一新。
在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交易会推介演出环节,音乐剧《刺秦》首次公开演出剧中《长鸾宫》部分片段。熟悉的京剧唱腔与音乐剧奇妙融合,被不少人评论“别具一格”。《刺秦》是音乐人“徒有琴”首次将自己最擅长的两个部分融合,带来“戏曲+音乐剧”融合创新之作,同时兼容悬疑、抒情、讽刺、对峙等多种叙事情绪,让音乐为故事服务。
俞鳗文表示:“音乐剧《刺秦》既不是话剧加唱,也不是戏曲加唱,文本创作回归历史现场,二度创作以‘我’为主,这个‘我’便是中国美学的当代价值。”《刺秦》除了精选故事和打磨音乐,还参考传统戏剧,在舞台美学与表演范式细节下足功夫。俞鳗文介绍,“戏曲中,最难的是身韵,一个抬头、一个转身都需要张弛有度。当戏曲融入音乐剧,也需要将身形与整场演出结合。”
《刺秦》借鉴中国美学写意手法,将实体空间融入情绪空间,发挥东方美学的“写意”长处。主创团队翻阅大量古籍,通过高渐离的筑(一种失传的乐器)再现千年前故事。剧组表示,《刺秦》不仅融入中式元素,还将中国民族审美的气韵提纯,打造属于中国自己的音乐剧。“正如这个故事本身,为着一个不知成功或失败的无人之境,一往无前,这本身就是一种中式的浪漫和诗意的勇敢。”(吴桐 诸葛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