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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 婧
一个现代人的生活我们通常划分为三个部分:一是肉体生活,用张爱玲的一个词概括就是“饮食男女”;二是现实生活,婚姻、家庭与职业;三则是精神生活,一种形而上的对生命意义的体验与追寻。
学者杨庆祥的新作《一种模仿的精神生活》承载了一个人文学者多年来阅读、学习、游历和沉潜的思考。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都曾思考过一个这样的问题:在贫困的时代里,诗人何为?最终的答案都指向:“诗人,创建那持存的东西。”在诗中,诗人创造整个世界,并对世界赋予自己的思考,而《一种模仿的精神生活》就是这种“诗与思”临近关系的最本体的体现,它通过阅读史、思考史、对话史展现了一个学者,或者更大意义上称之为一个诗人,最本真的生命体验,展现了现代人应对现代生活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
在第一篇章“共饮的花园”中作家对顾城、卫慧、王小波、路遥以及余华等著名的作家作了透彻的分析,在博尔赫斯的花园中,诗人创建了一个“理想国”,这个理想国中遍布着八十年代到当下最有代表性的作家。顾城和八十年代的朦胧诗、安妮宝贝和世纪之交的身体经验与女性书写、路遥和底层生活的关怀以及前不久《文城》的出版,阅读的历史就是诗人与自我、与先贤、与世界对话和思考的历史,也是不断寻觅真实和抵抗现代化生活所带来的虚无感最有效的方式。杨庆祥是一位诗人,新世纪以来的先锋诗歌寻求历史和现实弥合的可能性,以现代的眼光重新解读这一具有本源性的宗教历史故事,影射的是当代人的“精神失语症”,反思的是当下人的精神焦虑和最深刻的切肤之痛。
这部阅读史,不仅是一个诗人的阅读史,也是一代人的“阅读史”,它塑造了我们的知识结构、思考方式乃至人生选择。
正如诗人艾略特所写:“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世间繁花簇拥,我们的内心,却愈发成为一片荒芜。”艾略特的《荒原》书写了一战后西方普遍流行的失望情绪和幻灭感,也上升为一代人的精神困境。第二篇章以“荒原”命名,却以《安妮宝贝》开端,这是世纪之交带来的完全不同的阅读体验,后者带领我们走出精神的“荒原”,以一种杂糅的方式将自我的历史和他者的历史结合在一起,在对苦难的人民和苦难的宗教的追溯中,它试图寻找到精神的源头,以此抵抗一个时代的媚俗。
在提倡底层写作,重新回归底层的关切中,与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形成鲜明对比。诸如大地震带来的对生命最朴素的思索,这是哀悼和审视视角下看到的历史之重。因为死亡,所以我们思考存在的意义。正如维科在《新科学》中将人类历史的时代分为三个阶段:神的时代、英雄的时代和凡人的时代。在诸神远去、英雄隐退的时代,我们重归平凡的生活,思考由每一个个体所构成的最真实的世界和最真切的个体关怀。
近年来的AI、元宇宙、全球流行病……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我们重新看到了一个人文学者不断思考和追寻真理的过程,以“执拗的低音”回应读者大众的期待。
如果说前两节主要关切的是阅读层面的精神生活和多元的现实体验带来的思索,那么第三篇章“走进人间的烟火”似乎更加随和和自然,多了一些人间烟火气,多了一些日常和温暖的感触。这些游记,记录着生命中的时刻,这些时刻,或者偶然,或者随意,或者重要。文字细腻优美,历史在笔端缓缓流淌。
中国文人墨客,自古以来就有写游记的爱好,诸如我们耳熟能详的《赤壁赋》《湖心亭看雪》《西湖七月半》《徐霞客游记》等,游历是古代社会追寻学问探索未知的重要方式,是一个人的生命体验与精神逍遥。在这里,抑或现实,抑或想象,作家游览了喜马拉雅雪山、美国的五个地标建筑、广东的赤坎、从小成长的长江以及浙江的它山堰,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东方与西方、中国与世界。比起前面的学者和作家、诗人的敏锐,这里体现了自我生命意识从亢奋到松弛的过程,从备忘历史的瞬间走向了普通人的生活之重。在这里,作家将自己浸润于有意义的生命场所,将自己深深凝望,与世界、个体、自然、生命展开对话,并让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部分,正如作家自己所言“唯有从现代性的惯性里走出,才能过上平凡而审美的生活”。
阅读史、思考史和对话史是作家一个人的历史,也是一代人的历史。阿甘本在《何谓同时代人》中认为:“同代人不一定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真正同时代的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也是那些既不与时代完全一致,也不让自己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不相关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状况,正是通过这种断裂与时代错位,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够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这本书展现了一个与思想家共同思考、对话的“同代人”,阅读这本书,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同代人”。(武 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