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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嘉
在曹保平导演看来,真正的好电影,不在于核心表达了什么,因为像爱、死亡、背叛等等主题,每个电影都有这样的方向,“更好的电影是在电影叙事的过程中,不断地给你刺激、给你发现,让你从各个层面发现它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觉得好电影是在做这样的工作。”
曹保平的创作也始终坚持这一方向,等待四年。曹保平导演“灼心”系列最新力作《涉过愤怒的海》于11月25日上映,目前票房已破4亿。影片以一桩少女被害凶案为引,剖开两组家庭背后隐藏的暗黑人性,善恶之间充斥着罪与罚、爱与恨的灵魂叩问。曹保平表示,《涉过愤怒的海》绝不是一部简单的复仇爽片,虽然电影中有激烈的情节和视觉刺激的场面,但他还是希望从嫌疑人和被害人两个家庭的亲子关系,去深入探讨原生家庭的爱与罪,试图挖掘更多复杂的人性可能。
高于原生家庭的讨论维度 呈现社会的复杂性
电影《涉过愤怒的海》根据同名小说改编,但原小说没有涉及到对于原生家庭问题的讨论,书中的父亲老金和女儿娜娜是正常的父女关系,小说主要讲的是父亲去寻找杀害女儿的凶手的过程。曹保平说:“我们当然可以将这个片子处理成纯粹的动作类型商业片,呈现一个寻找凶手的追逐的过程,但如果只是这样的处理的话,我个人还是不太能满足,所以就思考怎么能在片子中注入一些生命。”
于是,从 “确定你表达的是什么”入手,曹保平认为电影在探讨亲子关系或者是原生家庭教育的角度,还存在很大解读空间,“影片中不仅有老金和娜娜的父女关系,还有景岚和苗苗的母子关系。除此之外,原生家庭是个比较普遍的话题,能给人带来更多的思考,将影片的社会意义和作品意义上开掘到更深、更有意思的地方。高于原生家庭的讨论维度,呈现社会的复杂性。”
曹保平表示,《涉过愤怒的海》和他之前的《狗十三》,在根儿上是一样的东西,都是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但《狗十三》中对于原生家庭的呈现是比较正面的,而《涉过愤怒的海》中,原生家庭这个话题只是建立老金和娜娜父女关系的纽带,但它的维度远远不止于此,我想呈现的其实是社会问题以及它的复杂性,这是我在这个片子里的野心。”
在曹保平看来,只有当一部电影能够开掘出更加饱满的社会意义和思想性时,这部作品的表达才是十全十美的,“关于原生家庭的探讨只是这部电影的一个引子、一条线索,设置多维度的关系,其实就是希望在这个电影强情节、快节奏的剧情片的背景下,注入更多思想、社会价值和可以供大家探讨的问题,使这个故事变得饱满、有价值,值得回味和思考。”
原生家庭的教育问题 “养而不教”是那代人的共性
谈及片中四个主要人物,曹保平形容老金是“轴”,很“自我”;景岚是“纵容”的“纵”,是溺爱或者说是无节制的母爱;金丽娜是“虐”或者“惨”;李苗苗是“横”,也可以说他是“独”、“恶”或者“冷酷”。
曹保平认为老金对于女儿的爱,不是真正意义上发乎于情感、发乎于自己内心强烈感受的爱,他对女儿的爱是基于伦理和血缘上的爱。所以女儿说想去日本留学,老金就去远海捕鱼,哪怕会出危险也要想办法去挣这笔钱。“但发乎于真情实感的父亲之于女儿的爱,是需要相互给予和长年积累才能形成的,这种爱也就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爱。我想呈现的就是这种需要长期积累、真正意义上的父女之爱的缺失。”
老金与娜娜父女缺失真正的爱,这导致很多时候老金会抽离出来,变得很陌生。比如他到日本处理女儿去世的事情时,脑子里有时候会想到自己那四五十条船怎么办?自己对女儿的死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所以,当他知道女儿去世之后,他第一时间的感受是自己的财产受到了损害,而不是发自于内心的我女儿死了的那样一种爱。某种意义上,老金心中这两个概念是混淆在一起的。再比如有一场戏,是老金看到女儿的尸体转而吐了出来。因为对于当时的他而言,第一眼看到的只是尸体,而不是女儿,呕吐是普通人看到一具尸体以后正常的生理的反应,这种生理反应其实也是陌生化的抽离。”
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中,娜娜因为长期缺爱形成“边缘障碍型人格”,“这个女孩最后的悲剧溯源到根上,其实就是老金对女儿错位的爱,女儿缺失长期形成的、发乎于内心的、真正意义上的爱。”
至于景岚与李苗苗这对母子,曹保平认为景岚不疯狂,她是一个很极致、内心很强大的女人,不管是从她的家庭背景还是社会经历来说都是。虽然她是一个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但她很理性,头脑清楚,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包括她和老金的第一场戏,她以那样一个姿态出现在车里,而且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是李苗苗的妈妈,这种行事方式也能表现出她内心的强大。但是对于她而言,护子之心是胜于一切的,就像电影中的那句台词:“你就当碰上只母狼,逼急了我是要见血的。”
对儿子李苗苗的“反社会人格”,景岚一开始是拒不承认这个问题的,由此她和前夫李烈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后来她虽然意识到了李苗苗的问题,但她是一个如此决绝的、强大的女性,又有那么优越的社会背景,肯定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的,所以,只能用善后的办法。总之,景岚是一个比较挣扎和比较矛盾的人,她很清楚地知道李苗苗的恶,但是,对于这个恶又束手无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依靠她的经济能力或者权力尽量去替儿子弥补这些过错。
在这样的家庭中,李苗苗成为了“反社会人格”,他知道怎么去利用别人,但他没有一点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而娜娜“边缘障碍型人格”的极度呈现就是索爱,因为缺失的太多了,所以永远觉得如果别人没有给她100%的爱,她会不安全。“李苗苗和金丽娜恰恰是‘反社会人格’和‘边缘障碍型人格’的碰撞,两人在一起一定会导致一个无法避免的极端悲剧。这两个病态的人在一起,伤害将是原子弹一般,爆炸性的。”
老金和景岚这两个家庭虽然有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但在曹保平看来,他们这代人对世界的认知,以及人生观和价值观是有趋同之处的。“那一代中国人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因此,他们对于人生和对世界的认知,也就局限在一个小的范围里。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和人生观,在某种意义上是他施予他的子女和后代的一面镜子,他会将自认为正确的经验、方法施予下一代,所以,他们对于孩子的教育在某种意义上是类同的。我认为他们不是主观上的‘养而不教’,因为他们并没有认识到什么是‘养而不教’,他们没有教育的概念,‘养’和‘教’对他们而言是一体的,他们觉得自己都做到了。我们现在经常说‘爱的教育’,他们那时候是缺乏的,所以老金和景岚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他们那一代人的共性。”
在曹保平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当父母,“孩子没有机会选择父母,可能也无法选择自己能否原谅父母。关于原生家庭伤害和原谅的问题,我觉得伤害是必然存在的,但是原不原谅是因个体而异,这与一个人的性格和成长经历等等都有关系。它不是一个必然的死结,我觉得有一些原生家庭的扣是可以解开的,但也有些可能终其一生都解不开这个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