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官城起，让繁花开遍

——访蜀绣非遗传承大师孟德芝

　　作者：岳笑函

　　《蜀都赋》记载：“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尔乃其人，自造奇锦。”这是西汉辞赋家杨雄观蜀地刺绣而兴之喟叹。蜀绣，也称川绣，依托蜀中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而生，是以四川成都为中心，以绸、缎、绢、纱、绉为主要面料的刺绣产品的总称，与苏绣、湘绣、粤绣并称为中国四大名绣，自古蜀国缘起，至今已延续数千年春秋。

　　进入蜀地，姹紫嫣红浸染着在此中生活的千家万户，就像踏足斑斓诗境，境中有“百尺雕堂悬蜀绣”的红飞翠舞，有“莺啼残月，绣阁香灯灭”的柔美婉约，亦有“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的缱绻生香……及至当代，蜀绣被列入我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蜀中瑰宝”更加名扬四海。回望蜀绣的现代发展史，绕不开一个身影——蜀绣非遗传承大师孟德芝。近日，笔者探访了孟德芝，聆听她的蜀绣传奇，并借她的视角再次领略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蜀绣的独特魅力。

荷花鲤鱼（双面同形异色绣）孟德芝

　　绣人生：从落榜考生到非遗大师

　　孟德芝，出生于1961年，四川成都人，出身蜀绣世家，深耕蜀绣领域40余载。铺开孟德芝的生活画卷，与蜀绣的交织好似精密的齿轮，愈是转动，就咬合得愈紧。“当初外婆是在家里绣，母亲是进了工厂，我从小就耳濡目染着蜀绣技术。”孟德芝回忆起她的童年时光。幼时的端午节，母亲教她做粽子挂饰时，她便对绚烂多彩的丝线爱不释手，照着母亲的手法有模有样地学习起来，踏上蜀绣行业的机缘或许从那时起便已初见端倪。

　　1978年，孟德芝因报志愿失误导致高考落榜，现在看来，彼时站在人生分岔路口的她，注定有其他使命要完成。次年5月，接替母亲的位置进入了蜀绣工场做工，拜师肖福兴，开启了她成为蜀绣大师的传奇生涯，并于1992年被评为“四川省工艺美术大师”。1999年澳门回归，她领衔制作四川省政府的蜀绣礼品《九寨沟熊猫》。此时，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工厂的主力。

　　2005年蜀绣厂改制，失去收入的孟德芝离开了蜀绣厂准备开一家蜀绣公司。“那时候我和丈夫都下岗了，儿子考上了大学需要用钱。于是我开了蜀绣工作室，教徒弟们蜀绣。最开始创业几乎花光了所有钱，最艰难的时候要靠借钱付房租。”此时，入不敷出的艰难境况成了她生活中的蜀道，天梯石栈般难以攀援。“但是我运气很好，政府对民间工艺十分重视，媒体报道了我的工作室，后来慢慢的学生多了起来。”2006年10月，孟德芝所在的文殊坊被当地政府打造成历史文化保护片区，并予以大量的资金支持，困窘的境况终于得以缓解。而后随着知名度的提高与订单量的增加，孟德芝的蜀绣工厂也逐渐地进入了良性循环。2012年恰逢人民大会堂改造装修，孟德芝的蜀绣团队中标，她带着与30余人历时3个多月共同创作的巨型蜀绣作品《秋色高原》走进了北京，走进了人民大会堂。2017年，孟德芝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名单，成为蜀绣行业的翘楚。

　　如果岁月可以丈量，那孟德芝的前半生则可以具象为一串串深深的脚印，每一步都走得分外铿锵。她于岁月的尘埃里，在人生的低洼处，边走边绣，从下岗女工绣进了人民大会堂，从落榜考生绣成了非遗传承大师，手中彩色的丝线游走在浮翠流丹的典雅丝帛上，亦绣出人生的一片柳暗花明。

　　绣文脉：承前启后的夺天技艺

　　宋代《全蜀艺文志》卷三十四中记载：“织纹锦绣，穷工极巧。”细腻平整的针脚、疏朗圆融的构图、流光溢彩的设色、双面异形的巧思……蜀绣作品寻造物之巧妙，固饰化于百工，从古至今，未曾改变，已成为一种文化符号，昭示着中华民族传承不息的文明血脉。孟德芝熟练地掌握着蜀绣的全部技法，以针代笔，以线晕色，使蜀绣的技艺发挥到极致，在其手中诞生的佳作，每每在给人带来视觉上极致体验的同时，让欣赏者感慨于中国非遗文化的独特魅力。

　　人民大会堂四川厅的双面绣装饰作品《芙蓉鲤鱼图》，在虚与实之间上演了一出“鱼戏莲叶间”的生灵图谱，整幅作品并未特意刻画水波纹，但鱼儿皆若空游的状态却得到极致彰显。2006年她带领团队临摹作品《老成都地图》，以成都当地百姓生活为主体，拉近了民众与蜀绣之间的欣赏距离，也昭示着蜀绣并非“阳春白雪”，为其增添了符合当代人民生活的市井气息与时代价值。同年，系列作品《太阳神鸟》以四川当地的标志物为主要题材，被当作国礼赠送给外国友人，以夺天的功法与玲珑的纹样让中华非遗瑰宝再次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孟德芝带领团队所绣作品不胜枚举，每件作品所代表的文化意义让蜀绣这一古老的民间技法得到了生生不息的传承。

　　诚如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曾说：“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孟德芝曾经的梦想是做一名人民教师，因高考落榜未能如愿，而如今，她开设工作室教授徒弟蜀绣的技法，不仅圆了她的教师梦，蜀绣文化的传承也成为她的使命与信念。目前，孟德芝教过的学生已经多达数千人，而对于收徒标准，孟德芝只提及了两点：热爱与坚持。“现在的年轻人对蜀绣、对传统文化的认可度越来越高了”，她欣喜地说，“希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蜀绣的道路上可以热爱并坚持下去”。从孟德芝身上，可以看到矢志不渝的坚守；在她追梦与圆梦的旅途中，亦能看到历经风雨不改其志的赤诚。用尽所学，回馈桑梓，她让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绣创新：蜀绣文化创新的领路人

　　余秋雨将中华文化比作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而在时代的渡口，如何将传统文化与之磨合，成为每一个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承的人共同的关注点，孟德芝亦是如此。如何将蜀绣文化在现有基础上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喜爱是孟德芝当下所思考的问题。

　　在2023年金熊猫奖评比活动中，有一项创新设计——金熊猫奖的获奖证书用蜀绣纯手工制作而成。这是一次蜀绣宣传的创新，其承办单位正是位于文殊坊的孟德芝蜀绣大师工作室。而关于此类的文化创新尝试，孟德芝还做了很多，如VR展出与体验、数字收藏、与国潮品牌合作制作蜀绣文创产品、与珠宝品牌甚至汽车品牌合作进行宣传……孟德芝奔走在蜀绣文化创造的尝试中,于各个领域进行蜀绣创造性转化。在这个过程中，蜀绣艺术逐步融入市井的万家烟火，更加贴近人民生活，这样的蜀绣文化也便多了勃勃的生命活力。

　　“现在政府对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扶持力度非常大”，孟德芝对蜀绣未来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希望在这样的文化宣传氛围下，让越来越多基层的人看到蜀绣、了解蜀绣、爱上蜀绣。”作为四川省人大代表，孟德芝曾多次积极提出关于蜀绣发展设想的提案与建议，在文化创新百舸争流的潮头，做蜀绣文化创新发展的领路人。

　　“蜀绣是学习周期很长的技艺，我真的希望每个在行业中的人都能坚持下去，持之以恒才能取得成绩。”孟德芝说着、绣着、盼望着，从锦官城出发，致力于让蜀绣的繁花开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岳笑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