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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冀宏伟
手持烟火,心怀爱意。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鼎沸市声,陌巷柴米,皆为烟火;稼穑躬耕,翁媪絮语,俱是人间。夏鲁平的小说集《雾岚的声音》,以人间烟火为文学底色,以凡人俗世为表现对象,犹如涓涓细流,于细水微澜之中,窥见乡土乡情乡愁的闪光涟漪。点点滴滴的地方生活,微如草芥的底层人物,组成了平凡普通的众生群像、生存图景。对风土人情、情感变迁、人情冷暖、世道人心的勾勒描摹,使小说像萤火虫一样发光,散发出和光同尘的幽微气息。
《雾岚的声音》,夏鲁平著,作家出版社,2023年10月
《雾岚的声音》一文,以雾岚作为意象,凸显出朦胧虚幻、耐人寻味的审美色彩。一次回乡、一顿晚饭、一棵野山参、一沓票据,我与继母之间的情感羁绊微妙复杂、捉摸不定、难以言表。小说或深入人性肌理,凝望凡人小事的刹那感动;或悄然驻足沉吟,觅寻茂岭原隰的细密针脚。写动亦写静,是诗亦是思,折射出人与人之间诚信为本的美德与美善。
《欢迎光临》讲述的是养母与养子间的故事,重心却是一个男人在遭受心理伤害后,如何执着地找回尊严。作为普通人,沈家旺在聚香楼执意寻找服务员赵小红,其实就是在弥补被伤害的尊严。当年他遭遇赵小红的嘲笑,被抢走的锅包肉盘子成为他走不出的心理阴影。至于尊严的回归,简单来说就是当沈家旺离开酒馆时,耳边响起的送客声音:“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他要重新走进聚香楼酒馆,见一下那个叫赵小红的服务员,看她是否能认出他来,是否盯着他的鞋不放,是否还在他没有吃完的时候抢走盘子。沈家旺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这张餐桌旁,听着窗框顶部的水珠不紧不慢地滴落,感觉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说:来者不善啊!
是的,他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沈家旺虽然是来自农村的放羊娃,但是依然有自己做人的尊严和道德准则。小说描写了有关他的三件事:和养母沈阿姨在聚香楼酒馆用餐时,遭遇了服务员赵小红的羞辱和嘲笑;在小区当保安时,追赶入室抢劫的小偷,事后拒绝了业主的经济补偿;在聚香楼酒馆替圆脸服务员打抱不平。一个乡村少年,被人领养,已是置身尊严缺失的境地;在酒馆吃饭时,一双黄胶鞋,脚趾处两个通风透气的黑洞,露出的大脚趾,服务员奇怪的眼神,以及嘲讽的哑笑,被抢走的锅包肉盘子,构成了对沈家旺尊严的冒犯。任何一个小人物都值得被尊重,《欢迎光临》以小见大,展现的是小人物对做人尊严的维护意识。
《哈拉海有了太平鸟》里的贫困户伊尔根,是一个颇具个性的农村小人物,与《欢迎光临》里的沈家旺有近似的一面。伊尔根享受低保,却用收废品的收入,到处为村里人捐款:“真是人不可貌相,当我了解到伊尔根的所作所为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时,不禁大为敬佩。现在的伊尔根,在村里既是贫困户,又是扶贫工作中的先进人物。几年来,村里接受伊尔根捐赠的人家不计其数,也就是说,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谁有头疼脑热,伊尔根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及时献上他的爱心。不仅如此,村里有学生考上大学,不管组织上给予多少扶持,伊尔根都会从自己腰包里掏出钱款,送给人家。有的上学孩子家并不贫困,伊尔根也要送去一份心意,虽然不多,也就二三百块钱,且多是零票,但任何人不得拒收,如果拒收,伊尔根会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磨嘴皮子,直到人家收下钱款为止。”
这样一位有个性、有爱心、有觉悟、有想法的贫困户,既是帮扶者,又是被帮扶者,既享受也奉献,既可怜又可爱。他在常人眼里绝对是个“异类”,甚至在第一书记眼里,有些不听话、不合群,但正是这种标新立异的特殊性,才彰显出扶贫工作的复杂性。贫困户伊尔根的人物形象更具真实性,扶贫工作也更具现实意义。
《养水仙花的人》以花为媒,借花为喻,聚焦空巢老人的情感精神空间,像水仙花一样,散发着人间的烟火气息和淡淡哀愁。水仙花既是花卉所指,也是生命盛开与凋谢的暗指,小说在一明一暗之间,传递出爱的缠绵与温暖。
《春暖花开》一文,过去与历史交织,记忆与现实同行,关于亲情、友情的流年碎影,像一抹渐渐远去又挥之不去的时光剪影,在怀旧中延伸,与现实当下接轨,温情脉脉的乡土气息,使小说像一篇乡土散文诗。乐善好施、崇贤向善的郑大爷的一句“人和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帮衬”,道尽了人性的美好与善良,乡情的真挚与纯朴。
《遥远的筒子楼》通过对筒子楼的追忆、对童年时光的叙述,和对父母、罗叔叔等人的回忆,使小说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旧人旧事重提,是对岁月的颔首和回溯,令筒子楼染上某种奇妙而无形的色彩。在对历史变迁的遥远回望、流动与静止的冷峻对照中,时间嬗变成难以消隐的岁月烙印:“我的脑子里再次出现一幅黑白画面,生动而活泼,那是罗叔叔炒菜做饭时的身影,是他扒在我家屋外偷听收音机的模样,也是他拎鱼敲门强行挤进我家的情形……”
纵观这部小说集,所有作品都散发着强烈的乡土乡情。人间温情的烟火气息,弥漫在城市与乡村的各个角落。朴素、深沉、静美、冷峻……热气腾腾的现实生活与冰天雪地的地域特性,构建出白山黑水的风土人情、文学故乡、家园情怀。地域文化从来都是构成文学特色的重要因素,《雾岚的声音》具有鲜明的东北地域文学风格,带有“新东北文学”的标志性写作特色,那些浮世图景、众生百态,或是亲情友情的绵延,或是文学故乡的回望,或是生命的诗意栖居,都在文字中如雾岚一样弥漫开去。
(作者系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