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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圆芳
早于春节,在严寒冬日带来春之先声、成为春之序曲的,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
按照中国传统,立春对应《易经》六十四卦中的无妄卦:“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意即天下雷动之时,万物也就随之发展自己。余世存在他的《时间之书》中感叹,中国人在对节气和历法的认知中,灌注着对天地人演进的观察思考;冬去春来,不仅是天地间的物象,也是人心的理路。
立春之意大矣哉。立春过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翩跹而至。春节,乃一年之岁首,也是新的旅程起点。
一年又一年,春节为我们镌刻下生命的履痕,又在每年的此时此刻,让所有的生命记忆奔涌复现。每当读到网络上人们写下的新年絮语时,我总忍不住感叹,春节的时空其实是多维的,它是时光在心灵层面的重组,它让我们重新记起那些或失去、或仍拥有的最珍视的一切;回首与翘望是人类的原始冲动,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份仪式,来梳理心绪、调整步伐,时间的节律每每隐喻和同构着人类生命的节律。
不过,如今每到过年,人们总是吐槽“年味淡了”。细细思考,这份吐槽其实不无道理:物质的极大丰裕让我们对“吃”失却了源自生命本能的欲望,交通和通信方式的发达极大地压缩了“团聚”的成本,购物平台的“一键下单”让繁琐的“忙年”似乎失去了必要……许多年轻人对过年都怀有一种既期待、又疲惫的矛盾心理。有朋友说,想见到父母和想回家过年,是两码事,因为讨厌被催婚,讨厌父母身上的不完美,讨厌和亲戚朋友的应酬尬聊,同时对年后的工作生活不乏焦虑迷茫……
如今的春节,并非爆米花配上合家欢电影,它更像一面凸透镜,让我们与人生的、时代的种种课题相遇。如今,想要过好一个年,需要我们对生命本身的觉知,需要身与心的回归,需要短暂停顿后的重新出发。
过年首先需要对生命的觉知。很喜欢江苏作家周世康分析的过年背后的“生命哲学”,在他看来,“吃”“团聚”“娱乐”背后的本源动因是生命的需求:“生命要欢乐而不喜悲伤,要自由而不喜束缚,尚轻松而不愿背负太重,贵友谊而不愿形单影只;生命,负繁衍之责而念养育之恩,敬畏天地自然又重人间真情……”
可是,生命不只有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时我们总会想起逝去的亲人,想起衰迈的父母,想起年岁蹉跎而不称意的自己。对感知着更大社会压力的年轻人来说,过年意味着触发“计时器”,“存在的焦虑”每每湮没席卷着我们。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是需要一种对生命本身的澄怀静观和形而上的超越。诗人聂鲁达说得好:“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有了痛苦、焦虑和失去,我们才切切实实地获得了一种“生命感”。人生的奔跑是需要负重的,只有负重,脚步才会坚稳,心灵才有了韧性。
过年,是身与心的双重回归。真正的团聚不仅是身体的归位,也是心灵的重逢。
与家乡和亲朋羁绊很深但了解很浅,对异乡充满好奇而对家乡有点冷漠,18岁远行后家乡的变化带走了“我”的情感锚点……在一档名为“姐姐说”的播客里,几位“姐姐”的感受唤起了许多年轻人的共鸣。在她们看来,我们一直奔向远方、为更好的生活而奋斗,春节其实是一年中少有的可以回到“人生起点”去看看的日子——这里是我们灵魂的来处,重新认识这些最熟悉的人和事,就是重新认识自己、找回归属感的旅程。
为此,几位“姐姐”开启了一些小小的“过年实践”:重新认识家乡不妨从“家门口的旅行”开始;身为E人决定回家当聚会显眼包;当叔叔拿着手机分享他在快手上刷到的短视频时,不再冷漠地报以一句“我不看短视频”,而是“关注他的关注”,让情感借助媒介微妙地流动起来。以及,试着去理解,亲戚的“灵魂发问”本意也许并非刺探,而是如今的我们都找不到表达关心的更好方式……借由“年”,我们应当重新与“家”连接,与亲人相互理解和靠近。
过年,更意味着短暂沉淀后的重新出发。
洒扫与焕新,千百年来,我们用仪轨为春节固定“辞旧迎新”的文化意涵。辞旧,是告别过往的悲伤、昨日的鲜花掌声、身心失衡的生活方式;迎新,是借短暂的休整、沉淀,寻找对生命的安放和人生的重新出发。
其实这两年,许多年轻人都自发开启了改变生活方式的最小单元实践。有年轻博主在微博上发起“专注实验”,鼓励更多人静下心来读完一本好书,对手机成瘾、资本操纵说不。“不花钱过周末”项目发起人陈菱怡在“一席”上分享了她和朋友在城市中不花钱过周末的N种体验,呼唤“不应让消费成为我们与城市连接的唯一方式”。还有人在新年来临前夕,把手机中那些“杀时间”的App卸载或移到角落,为手机“瘦身”,也为生活“降噪”。
回到过年的方式上,如今,“旅游过年”渐成风气,“文化过年”别样精彩,“带一本好书回家过年”由官方倡导变为个体自觉。更多人开始利用春节的宝贵假期,试图体验更广阔的时空,拓展生命的深度、厚度和广度。
《时间之书》里,余世存阐释中国古人为何把“历史”叫作“春秋”:庄稼春生秋熟,春生相当于历史之因,秋熟相当于历史之果,春来秋去的循环就是时间,而时间的循环就是历史。
标注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春节,是时间轮回的起点,是“冬藏”后的苏醒萌发。西哲说,幸福是一种方法。对中国人而言,过年何尝不也是一种方法呢?(冯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