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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锐
日前,深圳作家南翔在深发布了自己的中短篇小说精选集《洛杉矶的蓝花楹》。在该书收录的八篇作品中,当代城乡生活中境遇各异的普通人的苦乐、迷茫和挣扎在其笔下被细细描摹。在作家、文学教授等身份之余,写作40余载、来深生活已有25年的南翔也更像一名社会生活的观察者、探访者。日前,深圳特区报记者专访南翔,听他评述新书的故事,以及自己是如何以笔探照人生际遇和社会表情,将世情人性如多棱镜一般折射。
书影
南翔
记者:新书收录作品时间跨度几何?以作品回首时光,对于您而言,中短篇是您的看重吗?此时将这些作品集结成册出版,您会如何评价、形容创作了这些作品的一段岁月?
南翔:《洛杉矶的蓝花楹》中四个短篇都是近两三年的创作,另外四个中篇时间跨度拉得稍开一些。这次的八个中短篇小说都是从未收集的,这样读者购买起来,不至于重复、费钱。我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写过几个长篇,后来中篇居多,再后,短篇居多。岁数越活越大,小说越写越短,这当然不是规律。一则因天长日久,眼睛不堪其累;二则觉得工商情境之下,阅读时间有限,万把字的短篇理应登场唱唱主角了;三则感受到短篇写得好,也具有以一当十之力道。试想想,现当代不少大家如鲁迅、沈从文,以及白先勇、汪曾祺,都是短篇高手。当年我曾问汪曾祺:以您写短篇的手法写长篇行吗?他断然摇头,并说:我这辈子连中篇都没写过。
记者:您的新书《洛杉矶的蓝花楹》以八篇故事展现了八个“东亚式”人生困局,于文化碰撞处探寻一类人的内心秘境与归处。一方面是碰撞、一方面是困局,但底色却并不寒凉,这本书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对都市生活的一种剖白与安抚?
南翔:所谓“东亚式”人生困局,既是东亚的,某些时候或某些方面,也是各种范围内的,是普遍的人生与人性的。文化碰撞的主题来源于我两次到洛杉矶,尤其是第二次去,与大学的访问学者接触,感受到如果将眼前这位离异之后在孩子面前戴着面具生活的访问学者,化身为一位在访学期间,与另一位职业、身份都与自己不相匹配的男人发生恋情,接下来会演化成怎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正是在一系列尴尬的难以自圆的处境下,小说具有了突显文化与个性冲突的意义和价值。
小说有时候可以充当一个放大器和哈哈镜的作用,我们可以在小说里“揽镜自照”。既照到跟自己不一样的人生,同时又照到自己的可笑之处。这就既有了碰撞,也有解局。人生是需要一些自嘲能力的,勇于自嘲的人是有自信力的,不容易寒凉与抑郁的。城市生活的拥挤、匆忙和奋力,这是它的基本底色;我愿意在自己的城市题材小说里,敷设更多的情感和善意——当然这也是天然而非造作的,来温暖世道人心。
记者:深圳人来自五湖四海,也是一个个体际遇相对丰富、复杂的地方。您也曾说过书中收录的《遥远的初恋》有您上大学之前铁路工作与生活的背景投射。在作家、文学教授身份之外,我们也想了解您的人生故事,可否挑选几个重要的节点与读者分享?这些经历是否为您写作风格的塑造、聚焦题材的选择、文学审美的偏好等方面埋下了伏笔?
南翔: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课堂里的学业是很不完整的。更多的写作素材来自跌宕起伏的生活,而非“图书馆式的写作”——亦即主要不是借助资料。我16岁在铁路当工人,一共7年,直到高考恢复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留校。我此前写过不少铁路题材的小说,包括1990年代一部长篇《没有终点的轨迹》。直到前几年,我还写过短篇小说《绿皮车》,以及近期的这个短篇《遥远的初恋》。
作家的生活经历,当然是越丰富越好。相较于读万卷书,我更钟情行万里路。亦即多多从鲜活的现实中去采撷、观察与体认,我写小说也就是虚构作品多一些,但也写过《手上春秋——中国手艺人》这样的非虚构。田野调查、采访能力、走出去的热情——我觉得是现在年轻的文科大学生和研究生所缺乏的。顺便说一句,作家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各式人生、生活、岗职与技艺的浓厚兴趣,是小说得以获取各种活力与信息量的泉源之一。
记者:您笔下的故事无论是题材、还是细腻的人物刻画,都有很强烈的在地性色彩,往往有着“很深圳”“很生活”的特色,和对世道人心的丰富体悟。以您的经验是如何将非虚构的记忆或与典型情境的嫁接,完成对时代下的“人”的艺术张力的塑造?
南翔:我在深圳已经生活了25个年头,深圳越来越成为我写作素材的主要来源了。当然我不会拘泥于此。况且我从来认为,写了哪里或没写哪里,跟作品的高下好坏并无关系。我很看重作品的生活气息、文字的力量,我也看重作品的形而上、艺术张力。一位资深作家说,如果长篇小说更依赖生活积累,那么短篇小说更看重才华。汪曾祺说过,写小说就是写记忆。鲜活的生活离不了细节,细节离不开点点滴滴的实录。实录如果不能做到一加一大于二,那么虚构就不能提升为艺术。小说艺术的张力得益于细节的画面感、具有辨识力的文字表达与作品的整体构思浑然一体。既要注意不能“思想大于形象”,却又不能只有形象,没有思想。
记者:您曾说过,“隽永”是您对短篇小说写作的首要追求。文学创作40余载,与深圳这座城市几乎同频,您的都市小说写作,是否已经找到那条通往隽永的密道了呢?
南翔:这本《洛杉矶的蓝花楹》小说集自序,我的标题就是《如何把小说写得隽永》。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如何写得隽永,这始终是一个难题,换言之,此亦应是小说家追求的一个紧要目标。好的短篇小说或许有很多标准,况且不同的作者和读者,对此也会有不同的追求。我却认为,在诸追求中,隽永可以居其首。隽永为汉语词语,本义是肉之肥美,引申为意味深长。后来则形容艺术形式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深沉幽远,引人入胜,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常用来表述艺术性较高作品的审美效果。
隽永有所谓“密道”吗?可以说有,亦可说无。因为任一创作,既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能自我重复。探索隽永之路,不会只有一条,也不会那么轻易获取。
故而,创作之路,永远做不到驾轻就熟,永远艰辛备尝。除非搁笔不再写。(张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