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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阿泉
仟·白乙拉1959年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今巴彦温都尔苏木阿拉塔温都尔嘎查),这片“富饶”且“金色”的“膏腴之野”,既有苍莽的高山、密林,又有坦荡的草原、河流。从小生长烂漫在这么一处远离喧嚣、游牧风情浓郁的原乡,父亲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民间长调歌手,大爷是优秀的民间说书艺人,少年仟·白乙拉耳濡目染爱上音乐、早习琴艺、渐成极具天赋的马头琴手便显得既偶然又顺理成章了。
如风如歌的马背童年
仟·白乙拉从小就有音乐天赋,演奏生涯起步特别早,我们捋一下他的学艺顺序:7岁时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跟会说书的大爷学四胡,八九岁开始拿起四胡拉,11岁跟所在嘎查的亲戚、民间艺人巴布、马希巴雅尔学习四胡,12岁时开始接触马头琴,13岁跟另一个嘎查的民间艺人巴图学习马头琴,1976年17岁师从阿鲁科尔沁旗乌兰牧骑著名马头琴演奏家、作曲家吉格木德,1980年21岁师从内蒙古歌舞团马头琴大师齐·宝力高学习马头琴演奏法……
仟·白乙拉读小学时,学校里有一位外地分配来的音乐老师,名字叫拉玛扎布,这位老师不但会演奏很多乐器,对音乐理论也很懂,他给学生们教了简谱,仟·白乙拉10岁时就学会了识简谱,完成了最早的音乐知识启蒙。
从仟·白乙拉的早年经历来看,故乡纯美的游牧环境、浓厚的民间艺术氛围以及追梦少年与生俱来、执着强烈的学艺热情,这些因素交融叠加,成就了仟·白乙拉一生的精神走向和职业选择。
有道是“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有人用童年照亮一生”,仟·白乙拉应属于后者,他用如风如歌的马背童年照亮了自己“为马头琴的一生”。
“飞弓白乙拉”的独特感染力
阿鲁科尔沁草原拥有肥沃的民间音乐土壤,哺育了众多马头琴演奏家,除了知名的吉格木德、仟·白乙拉,还涌现出了齐布和、朝克、金山、那日苏、存布乐、纳·乌日根、萨其拉、巴拉吉尔、巴·那日苏、杭盖、贺西格、嘎力班、朝格巴雅尔、阿斯根、少伦等一批新锐中青年演奏家。
在“阿鲁科尔沁版”马头琴演奏家中,仟·白乙拉无疑是典型的“这一个”:地地道道、野性未泯的牧区音乐“神童”,未经专业音乐院校的模式化打磨训练,遍访民间音乐名家拜师学艺,长期在基层做普通演奏员并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向上攀升,兼具传统与现代、民间与庙堂、理论与实践的复合优势。我们从仟·白乙拉1978年考入阿鲁科尔沁旗乌兰牧骑、1993年调入赤峰市民族歌舞团、2003年调入内蒙古民族歌舞剧院这“旗市区三级跳”的履历来看,19岁正式参加演艺工作的他,在故乡阿鲁科尔沁旗拉了15年的琴,在赤峰市拉了10年的琴,在整整积淀了25年马头琴演奏员的职业经验后,他才终于走到省级平台、面向国内外观众淋漓尽致展示自己精湛深厚的琴艺。
漫长的基层锻炼、“拉创一体”的艺术践行、诚笃纯净的美丽心灵,让仟·白乙拉修炼成一位“演奏技术技巧全面、演奏风格独特、演奏曲目广泛的马头琴演奏家”。
尤其值得圈点的是,几十年来,仟·白乙拉潜心钻研马头琴演奏技巧,不断从马头琴的潮尔呼格的潮尔演奏法、孛儿斤呼格的顶指演奏法和泛音演奏法、察哈尔呼格的泛音演奏法、哈拉哈呼格的顶指演奏法、叶克勒呼格的卫拉特演奏法这5种演奏法中汲取营养,并创造性地将大提、小提的跳弓、顿弓、快弓有机运用到马头琴深邃细腻、摄人心魄的演奏弓法当中,在高难度快速演奏技巧方面形成了独特风格,被誉为“飞弓白乙拉”,丰富和完善了马头琴的表现力与感染力。
指尖上的柔肠与琴心
在马头琴诞生的800多年漫长时光里,出现过许多星辰一样耀眼的马头琴演奏家,这些不世出的演奏家几乎都具有一个明显特点,就是他们既忠诚于传统、潜心追摹天才的前辈、每一首演奏都有根有源,又不完全囿于传统与前辈、每一首演奏都挥洒着个人的敏悟与才气,他们每一位之间既相似又差异、既交融又独立。这是一种有趣的美学现象,就像内蒙古大地上没有两片草种完全相同的草原、草原上没有两簇品类完全相同的蘑菇圈、牧区里找不到两家滋味完全相同的奶豆腐、不同的毡房里尝不到额吉熬的两碗口感完全相同的奶茶一样,唯其互通,所以一脉相传;唯其互异,所以自成一家。
我喜欢仟·白乙拉细腻的演奏,搜齐了他至今出版的全部演奏专辑《腾飞》《敖特尔青年》《母亲·草原·骏马》《清凉的杭盖》《草原上的蒙古人家》,逐首反复倾听,真是余音绕梁回味无穷。他不但擅拉自己的创作乐曲,还擅拉科尔沁叙事民歌、昭乌达古歌、锡林郭勒长调、乌拉特宴歌、鄂尔多斯情歌,涉及多种传统音乐体裁。粗犷的蒙古族大汉仟·白乙拉的琴声不但宽广浑厚,还别蕴一脉柔软柔美、哀而不伤的明净抒情气息,这也是他的琴声最能打动人、最具穿透力的内核所在,像他拉的《梦中的母亲》《月光下》《清凉的杭盖》《遥远的克鲁伦河》《三匹枣骝马》这类洗沐心灵的曲子,令人百听不厌。
琴声中有演奏家的“来路”。我们从仟·白乙拉的琴声里,可以感受到他故乡的古勒格日罕乌拉的巍峨、海哈尔河与苏吉河的奔流、裹挟着青草与牛粪味儿的草原风的吹拂以及风中的母亲发出的呼唤……
故乡都是回不去的地方,回不去的草原变成了遥远的思念,变成了指尖上、弓弦上绵绵流淌的美妙旋律,于是不但乡愁有了安妥之处,故乡山水的灵秀也借助音乐的力量传播到了更广大的世界。仟·白乙拉的琴声是自己的“回想曲”,也是听众的“音乐中的草原”。
比技巧更有穿透力的是情感和思想
马头琴艺术家巴拉干认为:“马头琴是能够表达人类内心世界的乐器,用心拉琴是马头琴演奏家的最高技巧,拉活马头琴旋律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巴拉干这几句朴实的话,点出了马头琴演奏的灵魂,就是“用心”二字。
纵观仟·白乙拉从少年习琴到如今琴艺出神入化的50多年的“马头琴人生”,“用心拉琴”“拉活马头琴旋律”这两点他是做到了。
关于马头琴演奏的心得,仟·白乙拉说过这样两段话:“有的人只追求风格而缺乏技巧,有的人只有技巧却没有风格。我个人的看法是,无论是快的慢的、民族的西洋的、古典的现代的乐曲之演奏,还是各种风格性技巧的运用,对于一个职业演奏者来说都不是问题,比如说,慢长弓运弓的力度变化,应做到行弓如流水,强而不燥,弱而不虚。同时,马头琴淡、浓、轻、重、虚、实、厚、薄、刚、柔、动、静等音色的变化,与演奏时左右手的分寸感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不论是快还是慢,我们都要两手配合默契、反应敏捷,演奏得结实、连贯、有力、干净、饱满、流畅、自然”“音乐作品如同人生一样有起有落、有悲有喜、有快有慢,演奏时我们要通过对作品的理解和分析,准确把握好音乐内容与演奏技法,并把不同时代、不同风格、不同韵味的作品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位优秀的演奏家”。这两段话,已把“风格”与“技巧”的辩证关系阐释得准确到位,其中“行弓如流水,强而不燥,弱而不虚”“演奏时左右手的分寸感”强调的正是“拿捏得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人琴合一”化境,体现出仟·白乙拉作为杰出演奏家饱满湛纯的情感与思想。(张阿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