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　晶

　　个体的突破，就是族群的突破。

　　正在上映的电影《泳者之心》根据特鲁迪·埃德尔的真实故事改编。这可不是一部简单的体育电影，它所揭示的是比体育精神更广阔的人类精神——自我突破、互助、人类共同的命运，当然也包括那些温暖与积极的光明面的背面。

　　伟大女性的群像

　　1914年，经济危机中的纽约，混乱的街道通向码头，冒着黑烟的轮船，烈火熊熊燃烧。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的少女特鲁迪从妈妈那里得知：这艘距离靠岸仅差十几米的船上，有数百名女性死去。她们不敢从起火的船上跳下水，因为她们不会游泳。而这一故事背景亦取材于真实事件：1904年，斯洛克姆将军号轮船在曼哈顿东河上巡游时起火，船离海岸很近，却造成超过1000名乘客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原因就是他们不会游泳。在那个年代，包括游泳在内的大多数运动对于女性而言都是禁忌。

　　这部被观众誉为“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的女性主义群像电影”，从一开始，就将很多镜头和叙事篇幅给到主角之外的其他几位女性。比如，从麻疹高烧的危险中侥幸逃脱的特鲁迪和她的姐姐，有一位极为坚强和果敢的母亲。她坚持送两个女儿去学游泳，以帮助她们避免将来面临与船上那些女性相同的困境。

　　而且，不仅是学习游泳，在注意到两个女儿的天赋和能力之后，这位母亲又不顾丈夫的反对，坚持把她们送进美国女子游泳协会进行专业训练。这让特鲁迪有机会与另外一位伟大的女性相遇——教练夏洛特。夏洛特教授的自由泳和28拍训练法，为特鲁迪未来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专业基础，并助力特鲁迪一路拿下众多比赛的冠军——现实中特鲁迪16岁就打破了800米自由泳世界纪录，18岁夺得1924年巴黎奥运会的自由泳团体接力赛金牌，以及100米和400米自由泳两项的铜牌。

　　而电影《泳者之心》并未提及特鲁迪在1924年巴黎奥运会上获得团体接力赛金牌，只提到了她的铜牌成绩，并且以她沮丧的回国历程为后续。到家之后，特鲁迪才发现，曾经拿到的奖杯全部被父亲收了起来——从此她不再有机会参与比赛，只能在父亲的肉铺工作，并等着嫁人。

　　这一处理，可能是为了与她经历的其他阻力一起，共同构成剧情的起伏。在去巴黎的船上，整整三周时间，特鲁迪和其他女运动员一起被关在房间里，由修女们看守，不准随意出房间，不能正常训练；而此时，其他男运动员都在继续训练。

　　纵身一跃的逃离

　　除了专业上的限制之外，更深层的社会背景是：在当时的纽约，女性在海边露出“过大”面积的大腿，会被逮捕或驱逐；在夏洛特教练专为女性开设的小小游泳馆里，姑娘们需要自己烧锅炉，来维持水温。至于被男性嘲笑、被社会忽视，就更是家常便饭。而对于女性参与体育运动的限制，在特鲁迪首次试图穿越英吉利海峡时，达到了顶峰——

　　官方配置给她的男教练沃尔夫为了让她保持形象（也可以说是为了限制她补充体力），只允许她在训练后吃少量的水果；由于特鲁迪不顺从他的指导使他丢脸，沃尔夫更加气急败坏要毁掉这次横渡计划，他试图给游到半途的特鲁迪递送补给来碰触她（按照规则，如果运动员在穿越海峡的过程中碰触到其他人，就算成绩无效）；最后这位不希望女性取得突破性成绩的男教练，甚至在茶中加入晕船药，令本来游得不错的特鲁迪陷入困境而被迫放弃。

　　在了解这一系列的阻碍和困境之后，你就能理解：当特鲁迪在父亲、姐姐和另一位了不起的海峡穿越者比尔·伯吉斯的帮助下，偷偷从回美国的轮船舷窗跳入水中，那惊人的一跃，并不仅仅是为了重回岸边再次开始她的海峡穿越之旅——事实上，她的“逃离”，是为了逃离不公平的社会限制，逃离等待着她的平庸命运，逃离一切限制女性走向更广阔世界的诅咒。

　　恍若隔世的百年

　　在后续穿越海峡的历程当中，特鲁迪自然是经历了千难万险，但都不如另一些画面令我印象深刻：我记得，当她在奥运会比赛失利后回到肉铺消沉度日时，几个小姑娘跑过来感谢她，说“因为有你我们可以学游泳了”；我记得，素不相识的英国人在海峡对岸的黑夜中，为她点起一堆堆篝火，让她在迷茫的夜海中找到方向；我记得那位男教练通过广播得知她最终顺利抵达而愤怒地将收音机扔出窗外时，紧接着的下一个画面是她的女教练同一时刻在家中兴奋得手舞足蹈，为她欢呼……

　　特鲁迪用自己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拼搏，为她身后的人开了一条路，也为所有的女性拓展了生命的可能性和空间——历史上，在特鲁迪之后成功游过英吉利海峡的四个人，都是女性。正因为她的自我突破，赢得了众多人的共情与欢呼。当她回到美国后，纽约以最热烈的欢迎方式迎接了她，不分男女老幼，拥向街头的每一个人都为她取得的成绩而感到幸福和骄傲。这种联结感，已经超越了性别的边界。

　　“自由泳”，或许是与本片主题非常有趣的一个暗合。因为横渡英吉利海峡不属于奥运赛事，特鲁迪才能自由地选择她擅长的自由泳而不是蛙泳。她不仅成为第一个游泳穿越英吉利海峡的女性，还向世界证明了女性在游泳技巧和运动耐力上并不逊于男性——她以14小时31分钟的成绩完成了横渡34公里英吉利海峡的挑战，比男子纪录快了约两个小时，这个纪录保持了35年。

　　现在离2024年巴黎奥运会还有短短几天。这届奥运会总共有10500名参赛运动员，其中男女各为5250名，是奥运会128年历史上第一次实现参赛男女比例完全平等。这距离特鲁迪参加过的那届巴黎奥运会，正好一百年。（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