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雨琪

　　近日，一款以中国传统神话《西游记》为故事背景开发的单机动作角色扮演游戏《黑神话：悟空》火爆国内外。8月20日游戏正式发布当晚，游戏平台Steam的同时在线人数峰值突破200万人，该游戏跃居Steam即时在线人数排行榜榜首。外国网友戏评：被一只猴子刷屏了。截至当前时间（2024年8月23日），其销售额已超过15亿元，短短几天就在Steam等平台上获得了80分以上的游戏评分和95%以上的好评率。

　　电子游戏作为当下一种非常重要的文化产品，不但具有娱乐价值，还能寓教于乐，承担起文化传播的作用。在这一产业领域，如何推动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如何遵循“文化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的理念？又该如何充分利用互联网传播人类优秀文化、弘扬正能量？游戏《黑神话：悟空》作出了有益的探索，也提供了深刻的启示。它不仅实现了国内游戏产业在3A单机游戏领域的重要突破，也对推动国内游戏产业的精品化和全球化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黑神话：悟空》以中国神话为背景，深度取材于古典名著《西游记》，但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全新的叙事和解读。游戏设定在唐僧取经成功之后，此时孙悟空已成为斗战胜佛，但他内心更向往花果山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他再次与天庭发生冲突，并在与奉命缉拿他的天神一番打斗后不见踪影。孙悟空从此销声匿迹，游戏玩家将代入一位和孙悟空外形、性格都很相似的“天命人”，展开一段追寻并拯救大圣的旅程。

　　在游戏的世界中，佛道体系崩溃，轮回系统受到严重影响，人们前世今生的记忆开始复苏。社会也陷入混乱，百姓生活困苦，反抗情绪四起。玩家作为“天命之人”，肩负起引导百姓摆脱困境的重任。玩家需要揭示破碎世界中的秘密、与各种敌对势力展开激烈对抗、尝试恢复秩序并寻找传说中的真相。游戏还融入了佛教的二心理论，设定了两个版本的悟空——真心悟空与妄心悟空，为故事增添了深刻的哲学和宗教内涵。

　　首款“中国风”3A单机游戏的诞生

　　早在2020年8月，当雇员不到30人的游戏科学公司发布《黑神话：悟空》的宣传视频时，游戏的现实细节、美学特征和模范工艺便引发了广泛讨论。一些人问：中国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3A级游戏？什么时候中国制造的游戏能讲好中国故事？反映出独特的中国风格？

　　所谓3A游戏，简单来说就是高质量、高体量、高成本的单机游戏，有着顶级制作预算和宣发。那为什么在《黑神话》出现之前，国内尚无成功案例呢？说到底是因为行业风险大，愿意“赌”一把的公司很少。单机游戏盈利难，因玩家一次购买后可无限畅玩，对游戏公司构成极大的挑战。多数团队选择网游来保障盈利，如R星母公司Take-Two毛利率虽高但净利率有限，而腾讯手游毛利率及净利率均更高。所以，国产3A单机游戏是高风险高投入的“赌博”。而《黑神话》迎难而上“赌”了一把，它开发成本高、生产周期长、投资巨大。诚然，作为国产3A单机游戏的开山之作，《黑神话：悟空》还存在着许多待完善的细节，但这并不阻碍它成为国产游戏界的一个里程碑。它不仅是国产游戏突破自我、摆脱“小作坊”标签与手游刻板印象的标志，也在电子游戏这个国际大作云集的舞台上展示了一个鲜活而深邃的中国故事。

　　从此，我们也能够体验我们自己的神话故事，而不是在耶路撒冷古城里当刺客，不是在斯凯利格群岛的冰海中和狂猎战士搏斗，而是回到自己的家乡，做一次齐天大圣。

　　游戏也能带领文化自信“走出去”

　　游戏一直被誉为“第九艺术”。作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语言和新型文化载体，游戏在国际文化传播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包括喻国明、荷兰的赫伊津哈泽以及斯蒂芬森在内的多位学者，均深刻洞察了游戏的本质特征：它是人类自愿参与、在特定规则下突破现实束缚、蕴含丰富快乐体验的互动活动。这些特征强调了游戏为信息提供了更生动、有趣和深入的传播方式。20世纪下半叶，电子技术和新媒体的迅猛发展，特别是电子游戏产业的崛起，使得游戏作为传播媒介的特点越来越明晰。《黑神话》作为一款取材于文化遗产的游戏，不仅通过互动体验增强公众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意识，还促进了跨文化交流，加深了世界对中国文化的认识。

　　同时，深度开发文化创意产品是国家强化文化认同的关键策略。文化产品作为一种内容产品，其深层内核正是核心价值观体系本身。例如之前一款同样火爆的游戏《原神》，玩家普遍感受到两大文化精髓：一是中华文明的温良包容特质；二是东方式集体主义精神。这些元素并非全部置于中国文化背景，却共通地传达了无私与奉献的深层价值。因此，代表中华文化价值观的游戏作品，能有效触动民族情感，促进青年一代以新视角审视并认同自身所处的文化历史环境。

　　《黑神话：悟空》给中国游戏界及文化出海的启示

　　在传播策略上，构建多元文化传播矩阵是关键。《黑神话》的成功表明，通过聚合政府、学术界、企业及公众等多方力量，能够形成强大的文化传播合力，打破依赖单一主体的局限。

　　在媒介层面，创新传播手段与形式，增强内容的互动性和沉浸感至关重要。游戏作为媒介，其独特优势在于能够综合运用多种技术手段，提升用户体验。对于非游戏类的文化传播，同样可以借鉴这一思路，利用视频、直播、VR等新兴技术，以及新闻游戏、互动叙事等形式，丰富文化传播的表达方式。

　　内容上，精研中国文化精髓，打造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化精品是核心。《黑神话》验证了中国传统文化吸引全球受众的关键在于找准共鸣点，实现文化的创造性转化，让中国文化产品在全球化语境中绽放光彩。《黑神话：悟空》也映射出市场环境积极向内探索的内容转型方向。其开发团队对《西游记》的深入研究及实地考察，确保了游戏的故事深度与真实感。这一现象反映了全球游戏市场的竞争实质上也是文化背景的较量，如《刺客信条：起源》通过深度挖掘古埃及文化获得成功；日本游戏产业的国际影响力，也得益于动漫文化的长期熏陶与铺垫。这些案例共同说明，融合深厚的文化底蕴与高质量制作，是提升游戏国际竞争力的关键。

　　踏破“九九八十一难”上灵山

　　尽管《黑神话》成功破圈成为现象级游戏，但其带来的正向反馈能持续多久？这个问题仍值得进一步观察。《黑神话》在外网的评分目前还不算太高。也许是因为外国玩家很难对游戏中的2D水墨风、戏曲唱腔等传统文化元素做到同样深度的理解共情，想要让他们真正感同身受需要一定的文化门槛。虽然网络上流传国外玩家已经在连夜恶补“悟空”的身世，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并不是通过“补习”就能真正领略到的。从玩游戏到读历史，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对多数中国玩家而言，悟空是自幼熏陶、深入骨髓的文化记忆，但这种体验对于非母语玩家而言，则可能因文化隔阂而受到一定的影响。有网友误以为日本《七龙珠》故事中“悟空”的核心价值观与我们的相同，反而对《西游记》里面的一些人物故事表示难以理解。虽然《黑神话》已经将“土地公”“灵蕴”“道行”等中国的独有名词，翻译成了能让海外玩家准确理解的单词。但是想让“老外”了解更多深层含义，如不同角色的背景、猪八戒的故事、中国佛教的内核等还是很困难的。英语很多时候无法把中文的精髓翻译出来，而《黑神话》之所以广受赞誉，核心还是在于其独特的文化沉浸体验：通过原汁原味的中文配音，玩家能够最直接、最纯粹地领略到游戏世界中的文化精髓。

　　所以，通过游戏让中国文化“走出去”依然任重而道远。但至少对于中国游戏行业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也许许多中国玩家购买《黑神话》单纯是为了这“一口气”，是为了支持这一款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诞生的国产大制作，也是为了把这一部融合了中国文化的游戏精品推向全世界。无论如何，这是中国游戏行业从零到一的突破，它必将带动更多展示中国文化魅力的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作者系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科研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