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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丛丛
以时代审美反映历史本质、展现历史精神,找到古今之间人性的贯通之处,无疑是“让历史照进现实”的一条有效途径。
当代舞台创作中,历史题材剧目不仅数量丰富,也在不断创新表达空间、延展创作理念,为“历史照进现实”提供了新的美学向度和价值探索。
从较早的京剧《澶渊之盟》、黔剧《奢香夫人》,到新时期以来的话剧《商鞅》、京剧《曹操与杨修》、晋剧《傅山进京》、昆剧《司马相如》,再到京剧《纳土归宋》、秦腔《昭君行》等,历史题材创作赓续传承、屡有佳绩。戏剧舞台热衷于历史题材,一方面,是因为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留下了卷帙浩繁的历史素材,为其创作打下了深厚根基;另一方面,官修正史、笔记词赋、野史传奇等留下了各不相同的文字记载,创作者从历史的多元面貌中找寻相似点或不同处,总结规律、汲取教训、体察得失、感悟悲欢,让许多历史话题走进现实、照鉴未来。
在历史题材创作中,如何处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如何回望过去、烛照当下,历来备受关注,也是需要相关领域的文艺工作者潜心研究的课题。
文学家、历史学家郭沫若曾在《历史·史剧·现实》一文中提出:“历史研究是‘实事求是’,史剧创作是‘失事求似’。”即剧作家不用像做历史研究那样时时处处追求历史的真实,可以对既成的事实加以新的解释、新的阐发,从而发挥艺术想象力,挖掘内心、刻画人物。只要真实地把握和表现了历史精神,“和史事是尽可以出入的”。他创作的五幕历史话剧《屈原》,就融入“宫廷诬陷”“雷电独白”“婵娟误饮毒酒”等虚构情节,赋予了屈原历史与时代所期望的理想形象,并以风、雷、电象征其独特气质和伟大抱负,实现了史、剧、诗的高度结合。
随着时代发展,一批剧作家以扎实的作品不断丰富着历史剧的创作观念,如今,“大事不虚,小事不拘”成为此类题材创作中的基本共识。即在基本史实和价值判断上,必须保持审慎客观的态度,而对于推动剧情发展的其他层面,不妨丰富创造、大胆取舍。比如,在京剧《曹操与杨修》中,曹操“夜梦杀人”及孔闻岱之死、倩娘之死等情节都源于虚构,但全剧对个人命运及人性的探讨透射出深刻的哲理性,呈现出令人信服的真实感。再如,京剧《成败萧何》依托萧何追韩信荐韩信、追韩信杀韩信的历史往事展开剧情,并着墨于描摹韩信的悲剧性格,在一些重要情节安排上,有意凸显主人公的侠肝义胆、率性而为,与其英雄末路的凄凉结局形成鲜明对比,更加发人深思。可见,史家重在“史”“实”,剧作家写“人”写“心”,若将历史剧等同于教科书,在史实细节上锱铢必较,忽视人物个性心理、行为逻辑与历史进程的关联,则难以跳出对旧有故事的刻板搬录,容易落入“有事无人、有史无神”的窠臼。
在厘清创作观念的同时,历史题材作品的开掘亦须立足当代视角、坚持科学方法。它终归要以服务现实观众为旨归,这就要求创作者在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把握历史的实践中,做到以史为鉴、观照现实,让观众从中得到经验和启迪。以时代审美反映历史本质、展现历史精神,找到古今之间人性的贯通之处,无疑是“让历史照进现实”的一条有效途径。以京剧《纳土归宋》为例,该剧选取了一段颇具启示意义的史实,讲述了五代十国末期吴越王钱俶的一次崇高割舍。全剧通过虚实相生的戏曲美学,展现钱俶从权衡利害、助宋保国到犹豫不决、去留不定,再到问计祖庙、决心献国的复杂心理变化。尤其在“辞庙”一场,当钱俶面对百官、百姓劝阻及祖宗牌位,越是“不决”愈加放大了他在历史抉择中的人性光辉,也实现了该剧从历史抒怀到审美体验的一次跃升。在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面前,钱俶“纳土归宋”折射的是个人、家国对于文明绵延、和平大义的深沉值守,其情感力量与精神价值穿越古今、直指人心。当下,越来越多的剧作家注重找寻历史素材与现实生活的关联,传达对人性的深刻关切,表达隽永的美学追求,以现代性探索为历史剧创作发展洞开空间,使人们在精神共鸣中有所思考。
另外,让历史照进现实,也要在艺术呈现上敢于创新尝试,寻求与当代观众契合的表现形式。历史剧不光有严肃面孔,还有浪漫主义的激扬高歌、心理式的意识流呈现、谐谑幽默的喜剧化表达,只要弘扬正向的精神内涵、传递积极的情感力量,都值得创作者努力尝试。当然,我们也要警惕写“心”却不用心,用光怪陆离的手法展现历史事件、历史话题的现象,若随心所欲对历史进行碎片化、娱乐化、庸俗化解读,容易陷入哗众取宠的历史虚无主义,也会带来艺术上“失真”“失语”,终将与创作初衷、观众期待背道而驰。(孙丛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