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才庶

　　今年暑假档上映的影片《解密》不仅演员阵容强大，由陈道明、吴彦祖、俞飞鸿、刘昊然、朱珠出演；而且场面奇幻磅礴，红色沙滩、巨型海象、密码迷宫、旋转摩天轮制造出奇特景观；此外，情节惊心动魄，将战争、解放、斗争、侦查、枪杀、机密、破译等诸多桥段融于一片，俨然呈现出一副工业大片的气象。

　　影片改编自麦家同名小说。麦家著有《解密》《暗算》《风声》《风语》《刀尖》《人生海海》等长篇小说，曾获得茅盾文学奖。他的多部小说被改编成了影视作品，电视剧《暗算》更是开创了谍战剧的新型叙事风格。《解密》是一部带有谍战、军事、悬疑元素的小说，为电影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底蕴。然而，在改编过程中，电影则表现出内容混杂的问题。

　　电影在小说中提炼了一个主旨——“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密码，这一生就是解密的过程。”电影把“解密”作为叙事牵引，呈现了主人公容金珍与破解密码这一事业相互纠缠的一生。容金珍这个人物身上带有一些传奇色彩，他出生于衰落的世家，在数学方面天赋异禀，后来成长为国家的解密专家。在天才的一生中，值得追忆与体悟的时光有多少，值得惦念与歌颂的事迹又有多少？这非常考验叙述者的逻辑能力与讲述方式。《解密》虽有大片之阵仗，却抓不住重点、乱了方寸，就像一篇引证丰富却主旨模糊的论文，好则好矣，读来却不甚痛快。

　　《解密》将现实思绪和虚拟梦境相结合，不过对梦境的表达则显得用力过猛。容金珍在梦中获得灵感，得以成功破解“紫密”，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影片拍摄了形形色色的梦境，比如火车追杀、旋转水壶、金发女郎、坍塌的摩天轮、膨胀的输血管等等，营造出惊悚恐怖的氛围。容金珍自小就习得解梦之术，这让他有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当无法辨认时，他便反复地开灯关灯，以确认自己是否处在现实之中。梦是神秘的，容金珍在梦中破解了密码，却也被这些梦境反噬，以至于几近癫狂。无数个深夜里，他在梦中惊醒，在笔记本上记下凌乱的梦。此一时彼一时，此时记录下的梦已经不能帮助他破译新型密码。梦可能是愿望的达成，也可能是愿望的破碎。影片展示了思与梦的交错关系，但由于梦的情景过多，令人疲惫。

　　《解密》将数学天才置于变迁的政治时局中，却未能充分表现主人公对时代的回应。影片按照清晰的历史脉络展开，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到建国后的政治运动，但是叙事由头却颇为繁复，涉及抗日时期的地下活动、中美之间的机密截获、冷战背景下的政治暗杀、国家机关内部的间谍风波。这些快速推进的历史实际上只构成了背景，未能与容金珍的内心世界交融，形成富有张力的艺术表达。影片中，容金珍沉浸于数学运算与密码破解之中，既未表现出清晰的政治意识和深厚的家国情怀，也无法让人感受到他与社会和时代的连接。

　　“紫密”破译，“黑密”袭来。影片中有一段颇具艺术性的舞台表演，以一个巨大的铁丝网为界，一边是类似样板戏的表演，另一边正在上演美国的街头艺术，形成了相互对照的超现实场景。在长镜头的移动中，我们感受到了不同的文化背景。此时的容金珍正陷入“黑密”难题而无法自拔。面对这些境况，他茫然无所适从。影片的这一艺术手法无疑是巧妙的，但其所对应的历史时期却经不起考究，由此在虚构与真实之间造成了可疑的罅隙。

　　《解密》是反类型的，它将传记片、悬疑片、侦探片、战争片、科幻片的某些特征熔于一炉，却不幸地在类型的混合中丧失了独特性。我们仿佛看到了《美丽心灵》《奥本海默》《盗梦空间》的影子，仅仅是影子，不是精髓。这部漫长的电影，是夏日里的一杯混合果汁，它包含了香蕉、西瓜、芒果、菠萝、橙子、石榴、猕猴桃的味道。虽然是诸种水果的混合，却是一种怪异的味道。

　　（作者系南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