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经武 杨航

　　传颂千年的爱情故事跨越时间的长河，以全新的面貌带给观众感动与共鸣，追光动画“白蛇”系列第三部《白蛇：浮生》通过“尊古而不泥古”的改编将“白蛇传”的经典传说进行了又一次创新性传播。

《白蛇：浮生》剧照

　　在进行经典作品改编时，经典本身所具有的深远影响力是创作者可以倚重的最大优势。“白蛇传”的故事可以追溯至唐朝，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作为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其故事的基本情节早已在代代相传中得以定型，并且在时代的发展中被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艺术加工，衍生出各种形式、主旨各异的文艺作品，形成了一个文本内容无比丰富、主旨极其多样的“白蛇宇宙”。这些都为《白蛇：浮生》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白蛇：浮生》的故事主线沿用了“白蛇传”的经典情节，诸如“小青盗库银”“妖道井中下毒”“小白喝雄黄酒现真身”“白娘子盗仙草救许仙”等观众耳熟能详的桥段得到了悉数展现，能够轻易地唤起观众们对于以往各种版本“白蛇传”的记忆，从而拨动连接作品与观众的心弦，实现情感的共鸣。不过，尊重经典绝不意味着一味照搬，恰当而必要的改编也是必要的。《白蛇：浮生》就对丰富的素材资源进行了适当改编，既使作品符合观众的想象，不负“白蛇正传”的定位，又让电影保持在一个适应的节奏。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更好地还原经典故事，《白蛇：浮生》在叙事上采取了“时空压缩”的策略。大家熟知的“白蛇传”中，白娘子与许仙于西湖相遇，到姐妹二人“水漫金山”，经过了数年时间。这期间，许仙两次遭受牢狱之灾，三人因此辗转于杭州、苏州、镇江等地，由此衍生出繁复的人物关系，呈现出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在《白蛇：浮生》中，创作者以节气为标点，从“元宵”起，至“元宵”终，将整个叙事时间设定在了一年之内。同时，把原本发生在苏州等地的事件移植到了杭州，将叙事空间安排在了临安府内。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压缩，电影有意减少了角色数量，集中力量深度刻画主要人物，将原本没有交集的事件联系起来，增强了影片的戏剧张力。比如，发生在杭州的“小青盗库银”和发生在苏州的“妖道井中下毒”本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情节，影片巧妙地设计了小青在盗取库银时故意留下鼠妖的钱袋，以此嫁祸于他。如此一来，两个事件便有了联系，前者引出法海调查库银失窃的案件，后者则将法海引向了小青和小白，不但叙事效率得以提高，还将小青雷厉风行、机智敏锐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

　　《白蛇：浮生》的另一个重要改编是增加了法海的戏份。在以往的故事中，不少作品往往侧重于刻画许仙与白娘子的夫妻恩爱，法海的戏份一般集中于下半场。《白蛇：浮生》则减少了许仙与白娘子夫妻恩爱的戏份，将法海出场时间前置，戏份大增。如此改编体现了创作者对观众心理的细腻揣摩，其中颇有一番巧思。片中以“青春版帅和尚”形象登场的法海，因库银失窃案走入观众视野，这不仅成功给以往传统“卫道士”式的人物形象增添了几分帅气可亲、机敏洞察的魅力，也将他与小白和许仙的冲突予以较早地呈现。相应地，影片缩减了许仙与小白喜结连理后的爱情故事，以一组蒙太奇镜头匆匆带过，将更多的笔墨用于展现法海与许仙一家的冲突。英国电影导演希区柯克提出了著名的“炸弹理论”：在不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一颗炸弹的爆炸会引发观众瞬间的震惊；如果提前让观众知道炸弹的存在，那么除了爆炸时的惊吓，他们会在炸弹爆炸之前一直感到紧张。对于熟知“白蛇传”故事的观众来说，法海的提前出场相当于提前向观众展示了这颗被放置在许仙与白娘子爱情中的炸弹，紧张的气氛早早地将影片笼罩在不安的阴影中，这也就使观众的情绪会一直被这枚“炸弹”牵动，无时无刻不随着影片情节的起伏而涨落。

　　经典传说想要焕发新活力，除了要进行恰当的改编，还要在艺术创新上发力。比如，《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在“白蛇传”经典传说故事基础之上进行了天马行空的艺术创新，最为观众津津乐道。《白蛇：缘起》以“前情梗概”为创作根基，融合了柳宗元《捕蛇者说》中的社会背景，围绕着“捕蛇”这一情节，讲述了许宣与小白的缘起缘尽，同时对民生怀抱同情、对苛政大张挞伐。《白蛇2：青蛇劫起》还打造出一个名为“修罗城”的异托邦空间，不同时代的三界生灵因死后还有执念在来到这里，要想尽一切办法从种族杀伐和世界规则中的劫难中生存下来。影片通过小青的末日求生之旅，刻画出她与小白数百年的深厚情谊。

　　“宝青坊”是贯穿三部曲的一个重要原创地点，它无所不有、无处不在的特性使其成为影片中最神秘的场所，半人半妖的狐妖坊主也是人气极高的角色之一。作为一个具有极强功能性的中立势力，“宝青坊”一方面对影片建构的世界观进行延伸，它所拥有的超凡于三界六道的能力，将其与一个更加幽深的未知世界相联结；另一方面是它能恰逢其会地给主人公提供有代价的帮助，起到了推进叙事的作用。

　　法海与神兽金毛犼的组合也是《白蛇：浮生》的首创。正常情况下，金毛犼的体形与狗无异，模样憨态可掬，可一旦进入战斗形态，它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凶猛异兽，威风凛凛，大有气吞山河之势。这样一只具有“反差萌”的神兽，既是法海自身无边法力的外显，也给这尊怒目金刚增添了几分俏皮的“人气儿”。如此种种别出心裁的创意和想象，让观众对早已了如指掌的“白蛇传”收获了些许不期而遇的惊喜。

　　《白蛇：浮生》塑造了一个用生命保护爱人的许仙形象，同时也为“白蛇传”传统伦理框架下的爱情观念赋予了一层男女平等的现代色彩——小白跨越数百年的奔赴和许仙义无反顾的牺牲，共同守护了“赤绳早系，白首永偕”的誓言。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到《白蛇：浮生》，在各种“白蛇传”的文本中，许仙大致上经历了一个从见色起意的无能之徒，到忠厚畏缩的文弱书生，再到坚定果敢的痴情郎君的形象迁徙过程。这个过程包含了一代代文艺创作者们崇尚经典却并不迷信经典、乐于在经典之中注入创新活力的精神，而这也正是《白蛇：浮生》能让千年前的“白蛇传”在今天大放光芒的重要原因。

　　（作者张经武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杨航为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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