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建中

　　近日，贾玲与安藤樱合体拍摄的消息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暖心的评论，将两位自信美丽的女性、两部间隔了十年的电影的热度延续到了现实之中。2024年春节档，由贾玲执导并主演的电影《热辣滚烫》大获成功，票房暂居2024年全国票房第一。《热辣滚烫》改编自武正晴执导、安藤樱主演的电影《百元之恋》，讲述了一个“废柴女”如何通过拳击重拾信心的故事。《百元之恋》于2014年上映，获得了日本国内多个电影奖项，并代表日本参加了第88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作为一部拍摄成本仅1500万日元、拍摄时间仅14天的小成本作品，《百元之恋》的成功堪称一个奇迹，其经验值得探析。

电影《百元之恋》剧照

　　《百元之恋》的女主角斋藤一子是一个32岁的女性。在影片前半段，她宅在父母家，既不工作也不社交，整天与侄子打电动游戏，百无聊赖地混日子。有一天，她的妹妹终于忍无可忍，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无奈之下，斋藤一子离家出走，来到了一家便利店担任店员。这时的她有了经济来源，但没有朋友，性格阴郁的店长、猥琐话痨的同事、偷拿店里过期食品的大婶成为她接触最多的人。一子的形象折射出日本进入“低欲望社会”后的社会现实，极具典型性。2015年，日本著名学者大前研一出版《低欲望社会：丧失大志的时代》一书，将日本在经历了经济上“失落的20年”后出现的社会状况总结为“低欲望社会”，具体表现为人口减少、高龄化、失去上进心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有大量年轻人成为“御宅族”，过着悲观、厌世、颓废的生活。与此同时，“丧文化”开始流行。太宰治的小说《人间失格》的畅销，就反映了当时日本的社会心理。《百元之恋》抓住了日本社会的痛点，表现出深入普通人心的人文关怀和审美价值，体现了日本电影工作者对现实的敏感以及反应。

　　很多励志片在展现主人公不思进取的状态之后，往往会借助某个契机使其大彻大悟，最后通过奋发努力大获成功。《百元之恋》却没有落入励志片的俗套。一子参加拳击训练只是因为经常路过拳击馆，喜欢上了拳击手 “互相搏斗，互拍肩膀”的感觉。在最后的拳击比赛中，一子被对手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屡次击倒，不轻言放弃。正当观众以为她要反败为胜之时，对手一记猝不及防的上勾拳将她击倒在地，结果最终以失败告终。此时，一组闪回镜头带着观众回顾了她的过往人生。一子曾自暴自弃，认为自己只值一百日元，但拳击唤醒了她的自强意识，更激发她发出了“好想赢啊”的呐喊。电影没有通过咸鱼翻身的结局给观众带来心理安慰，而是以充满人文关怀的笔触书写了社会底层人物的挣扎与努力，展现他们寻找与回归自我、从颓丧到振作的心路历程，从而给人以希望和温暖。正如影片片尾曲的歌词一般，“完结是因为开始过，失败是因为战斗过，分手是因为相遇过”，今后“普通地过每一天就好”。较之充满鸡汤味的励志片，这样的艺术处理方式更加深刻、走心，无论是对失意者还是对普通人，都更具疗愈与激励作用。

　　虽然是一部极低成本的影片，但是《百元之恋》在摄影、配乐与表演方面极为出色，在艺术表现方面具有很高的完成度。英国电影摄影大师罗杰·迪金斯曾说过：演员与电影空间的关系是帮助观众了解人物思想的最重要因素。该片善于运用长镜头，比如影片开始时一子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去百元店买零食与影片高潮时一子以昂扬的姿态走上拳击台这两个长镜头，就鲜明有力地表现了人物截然不同的两种精神状态。该片还巧妙地运用日本建筑特有的门、窗、楼梯等形成景框，以景深拓展有限空间内的层次感，体现了日式美学的风格。影片的配乐风格丰富多样，对烘托气氛与推动剧情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一子走上拳击台时的配乐缓慢、庄严，有一种悲壮感；而片尾曲则采用摇滚乐风格，充满激情与动感，表现了一子重燃生命之火的豪情壮志。在演员的表演方面，一子的饰演者安藤樱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整部电影。曾以《小偷家族》中的妻子一角给中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安藤樱对表演艺术有着极致的追求，也有极强的可塑性。在影片的前半段，一子以臃肿的体态、邋遢的睡衣、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的形象出现。为了表现一子的颓丧状态，安藤樱特意增肥。为了更好地展现拳击比赛这场重头戏，安藤樱又用10天时间减掉了所有赘肉，通过犀利的眼神与凌厉的攻势表现出一子内心世界的转变。正因对一子的出色演绎，安藤樱获得了第88届日本电影旬报奖最佳女主角、第57届日本电影蓝丝带奖最佳女主角等多个奖项。

　　《百元之恋》的成功经验值得学习借鉴。期待中国的电影工作者在今后的创作中对励志片的艺术规律进行更深入的探索，不断创新艺术表达方式，创作出更多的励志片佳作。

　　（作者赵建中系作家、文艺评论家、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