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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史会元
如果遵循别人的期待,就可以逃脱死刑、成为万千偶像、获得甜美爱情,你会怎样做?
这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亚瑟的选择是“做自己,哪怕只有一回”。
最近在国内公映的电影《小丑2:双重妄想》就讲述了这样一个被社会边缘的“工具人”打破命运诅咒、重新找寻自我的故事。
被投射的符号,没人在乎的人
狱警说:“给我讲个笑话,我就给你一支烟。”亚瑟是狱警们的消遣对象,以便打发无聊的执勤时间。辩护律师说:“按我说的思路去辩护,把谋杀罪责推给小丑人格,我就帮你脱罪。”亚瑟是律师重构谋杀案的传声筒,以便用一个新故事说服陪审团。小丑女莉对亚瑟说:“做回小丑,我们一起建一座山,我就让你成为山巅的王。”亚瑟是小丑女用谎言塑造和操控的提线木偶,以便满足自己成为造神者的欲望。围观人群说:“带领我们打碎这个世界,把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精英们统统炸掉。”亚瑟是引爆人群匿名发泄不满的象征符号。
但是,“没人在乎亚瑟”,这是电影反复强调的主题。亚瑟本人有什么感受,他在想什么,他在怎样的情景下开枪杀人,压抑、怯懦的亚瑟为何同时是酣畅、暴力的小丑……没有人在意这些,没有。所有人都只想在亚瑟身上投射自己的欲望。
小丑,亚瑟的“阴影”
那么,亚瑟想要什么?
回顾《小丑》(2019)第一部的故事,从母亲的操控中挣脱,是亚瑟的核心动机。亚瑟从小被母亲虐待和欺骗,他在承受痛苦的同时,还要被迫用笑容压抑自己的愤怒和恐惧。这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亚瑟一紧张就会失控狂笑,仿佛受到悲惨命运的诅咒。而当他成为小丑,才能打破这种诅咒,不仅用暴力杀死施虐者,还用酣畅的舞蹈解除压抑,正是小丑解救了亚瑟。
然而,在第二部的故事中,小丑却成为亚瑟的“阴影”。在动画序幕中,“阴影”将“我”锁进衣柜,接管表演,枪杀主持人后嫁祸给“我”,导致“我”被关进精神病院。这里的“阴影”,很可能来自荣格的心理学理论。“阴影”是指人格的最内层、最黑暗的部分,包含着人所不被社会接受的、本能的冲动和欲望,如攻击性、权力欲、性欲等。“阴影”是动物性和本能欲望的表达,因此常常被压抑,因为它与社会道德和价值观相冲突,但“阴影”同时也是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核心来源。唯有认识和整合阴影,一个人才能获得更大的力量和完整的人格。
回到《小丑2》的电影本身,“我”如何与我的“阴影”整合,构成了主人公亚瑟的人物弧光。
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亚瑟,沉默、瘦骨嶙峋、逆来顺受,全无小丑的风采,麻木地等待庭审。而遭受狱警的羞辱和虐待后,亚瑟内心的愤怒和反抗欲望再次被激发,小丑被唤醒。辩护律师要求亚瑟坚称罪行是小丑人格犯下的,这对亚瑟来说,是在试图将他自己与阴影剥离。与此相反,小丑女的爱意和煽动以及公众对小丑的期待,则在引诱小丑再度现身。
面对庭审,亚瑟选择炒掉律师,为自己辩护,并以红唇白脸的小丑形象出庭,因为唯有阴影能赋予他力量和反抗的勇气。他火力全开、激情抗辩,终于在谢幕演出中成为伟大的戏剧演员,正如他此前一直梦想的那样。
正当观众以为电影要以爽剧结束时,剧情却急转直下。侏儒帕德斯先生告诉亚瑟,“只有你不曾嘲笑我。”请注意,这是整部电影中,亚瑟唯一被人关怀和认可的一幕。这是亚瑟人生中接收到的唯一一缕人性之光。也许,就凭这人性的微光,亚瑟摘下了小丑面具,以自己的身份接受审判、承担罪责。这个决定意味着亚瑟不仅要面对死刑审判,还将失去众人的崇拜以及小丑女的爱,并且会让小丑谢幕演出的高潮成为“哑炮”。
那么,亚瑟到底想要什么?亚瑟想要感受自己真实的存在。这一刻,他找到了自己,给出了区别于律师和小丑女为他设定的答案,他终于走出了母亲给他的诅咒——“你的降生就是为了给世人带来欢乐。”
监狱、法庭和歌舞的表达
除了故事,不得不提的是这部电影叙事的独特。
这部电影中频繁插入的歌舞引起了众多观众的不满,这也导致其在豆瓣的评分一路下滑,并呈现出两极化的局面。在传统电影中,叙事通常以线性的方式展开,情节的推进和人物的构建主要通过对话、动作和场景的转换来实现。而歌舞的插入往往会打破这种叙事节奏,使观众感到突兀。这种不连贯的观影体验导致很多观众直接给出差评。
然而,在我看来,歌舞在这部电影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那是亚瑟内心世界最有力的表达方式。
这部电影主要由三个场景支撑起来,分别是监狱、法庭和歌舞舞台。如果说监狱场景囚禁着“我”,法庭场景挥洒着“阴影”,那么歌舞场景充满着“我”和“阴影”之间的矛盾和拉扯。
监狱是亚瑟所在的现实环境,潮湿、逼仄、孤立。监狱中的亚瑟被侮辱、被毒打,却没多少台词,几乎是失语的,只有失控的笑声在回荡,而这笑声背后却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然而,监狱不仅是一处实体空间,还象征着亚瑟现实的人生缩影,他深陷命运的囚禁,无法抵御,也无法逃脱。
法庭则是小丑的战场和舞台,明亮、宽阔、挤满观众。小丑在法庭上言辞犀利、挑衅法官、藐视陪审团,他在这里挥洒力量,将自己内心的愤怒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法庭象征着权威的价值观,正承受着本能力量的冲击。
歌舞呈现了亚瑟的幻想世界,这个场景充满了浪漫与梦幻的色彩,但也空荡和孤寂,与监狱的残酷和法庭的受人瞩目形成鲜明对比。在歌舞中,亚瑟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的痛苦,寻找内心的温暖和安宁;同时,他通过歌舞与小丑女建立共鸣,表达爱、寻求爱,并借由爱意整合自我与阴影。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歌舞无法进入现实场景。当亚瑟逃出法庭,在楼梯处与小丑女相遇时,他哀求着对小丑女说“别唱了,跟我说话”,却是徒劳。亚瑟注定是无法与小丑女对话的。
《小丑2》以独特的叙事方式,展现了一个真实的边缘人在社会中痛苦挣扎、自我追寻的故事。电影中的主角亚瑟虽非传统的超级英雄,却有着超凡的勇气。这份勇气,不是迎合围观者的期待,引领他们宣泄愤怒,而是在无人在乎的绝境中,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与内心中的“阴影”和解,打破命运的诅咒,努力寻找最真实的自我。
也许,这份找寻自我的勇气才是最绚丽的人性光芒。(史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