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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韵
改编自金宇澄原著的舞台剧《繁花》第一季,作为第23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参演剧目,日前于上海艺海剧院上演。这是该作品5年内两度登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舞台。
纵观中国戏剧文学史,由沪语文学作品改编成沪语舞台剧,再被搬上荧屏并获得多方成功的案例可谓凤毛麟角。《繁花》这一文学文本通过舞台剧的艺术加工,积累了深厚的本土观众缘,而其后影视化的深度创作,又将上海的文化意象推广至全国乃至海外。这一切,都是得益于小说本身的精湛品质。金宇澄的小说《繁花》以独创的“闲聊”美学作为主题美学的底色,以话本式的口语铺陈串联起不同时空的故事。但这种叙述方式也让有些读者感到故事琐碎,情节散漫,甚至是“没意思”。舞台剧版本忠实于原著,同样也有观众觉得“没意思”,但这恰恰是原著作者精心设计的语言调性——“爱以闲谈而消永昼”。
舞台剧承袭原著的写作方式,用20世纪60年代和90年代相互交替的方式,呈现出社会转型期间个人命运动荡。第一季显示出剧情结构的独具匠心。上半场以20世纪60年代写实中蕴含的诗意与魔幻,对照90年代的人情冷暖,下半场则进行反转,20世纪60年代的剧情趋于现实,90年代的剧情则显露出现实的非真切。这种叙事编排展现了主创团队对原著的洞察:不仅再现了小说中盘根错节的细枝末节,还通过表演细节如压低台词声调等手法,精准还原了作品氤氲的沪语氛围。在此基础上,舞台剧也赓续了小说中的“没意思”与“闲谈”特质,并将其作为一种艺术风格进行升华。
相比之下,电视剧《繁花》则舍弃了原著中“没意思”的部分,强调传统戏剧的情节性和戏剧张力。主创团队重新构建了大量情节,凸显矛盾冲突和悬念,着力刻画人物性格。
有意思的是,尽管两次改编在内容呈现上有明显差异,却在对某些人物的处理上达成一致。以阿宝的初恋蓓蒂为例,蓓蒂是小说中抽象化的幻象、诗意化的隐喻和童话象征。她与绍兴阿婆共同登场,是小说前半部分的重要人物。无论是舞台剧还是电视剧改编,都忠实保留了蓓蒂的角色定位——一个直接或间接导致阿宝不愿结婚的小姑娘,却始终未曾现身,只活在他人的“闲聊”与追忆中。
蓓蒂的故事,是构成主角人物阿宝情感前史那一块不可或缺的“温热瓦片”。有关蓓蒂的文本中,有两大意象——钢琴与金鱼,它们进一步强化了这一角色的诗意特征。例如,钢琴是优雅与灵性共存的高头大马,如舞台剧中阿宝讲道:“钢琴有心跳,不算家具,有四只脚。房间里镜子虚虚实实,钢琴是灵魂。”少女时代的蓓蒂,白裙黑琴,刚柔并济,相当优雅。但这是想象,因为现在,钢琴移动僵硬的马蹄驮着白裙的蓓蒂消失了,只剩空白的墙壁和深深的马蹄印迹。
钢琴象征着灵魂与记忆的凝聚点,见证了蓓蒂的优雅与离去;金鱼则作为童话与神话的载体,为蓓蒂的形象赋予了超现实的韵味。通过意象的多维度刻画,不仅强化了蓓蒂的诗意特征,也在叙事上创造了更大的留白与想象空间,让观众得以在现实与虚构的边界上徘徊。这种模糊性恰恰呼应了人们对过去的怀念与解读——它既真实,又虚幻;既存在,又消逝。
电视剧《繁花》框定在写实主义风格之下,对蓓蒂的展现同样如此:阿宝到玲子家找寻玲子的闪回段落,蓓蒂“出现”,宝总追忆儿时与蓓蒂爬上屋顶看风景。同为现实主义风格,舞台剧《繁花》的创作者却敏锐地捕捉到以蓓蒂为代表的这份诗意,在具象的舞台空间,通过姝华叙述蓓蒂和绍兴阿婆变成鱼的魔幻时刻,一虚一实,虚实结合。这也奠定了整部舞台剧超脱现实剧情的基调。
此外,舞台上多媒体的定格波谱动画、迷幻的音乐效果也可圈可点。所有舞台元素的综合调度,将“没意思”升华为有意义、有情怀、有追求,使得整部剧作的诗意质感更为浓厚。
舞台剧《繁花》的导演马俊丰曾介绍说,《繁花》是一个特别的项目。从一开始,他们就确定要以三部曲的方式,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打开故事,让观众在舞台上纵览一个完整的“繁花宇宙”。时隔多年,如今舞台剧《繁花》第三季即将与观众见面。而那只叼着蓓蒂与绍兴阿婆一直朝南走向黄浦江的猫咪,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它象征了原著的文学意蕴;或许,它代表着舞台剧《繁花》的诗意表达。不管其指向哪种,观众可以感悟到的是,这片繁花既是艺术的灿烂绽放,也是上海城市记忆的深情凝望,它们都将在岁月流转中余韵隽永。
(作者单位:上海戏剧学院艺术创作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