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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王芳
高耸的四望山青绿翻涌,伸开双臂环抱着山下的碓臼湾。碓臼湾遗留有一座明代的老屋,三进两跨院,抱厢回廊,门窗隔扇,雕工精细。老屋冬暖夏凉,晚上周边村民自发围聚在老屋看田头乡文化站组织的高腔演出。
今晚,老屋的厅堂里表演的是折子戏《夜等》,此出是高濂著的明传奇《玉簪记·姑阻》的后半部。村民们围坐四周,摇扇、嗑瓜子,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唱几声高腔,比吃肉都香”,五六个朴实的农人,一条长凳,简单的锣鼓组合在一起,就可以演出。“咚咚锵、锵咚咚”几声锣鼓响起,“听更残玉漏,辗转动人愁。思量起,自含羞筹……”哄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两位古装演员,一低眉,一摆袖,小旦唱得情真意切,小生唱得激越高昂。两人情真真、意切切的对唱,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民演员。老屋天井上方的夜空,斜斜浮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月光倾泻一地,一只白鸟从屋角扑棱飞过。月光似乎打湿了老屋深处飘来的锣鼓声和一声声悠扬高亢的高腔,岳西高腔和这座明代的古建筑一样古朴而厚重,那声音在夜色中凝重又空灵,带着山野的原始气息,在空旷的村庄上空久久回荡……
田头乡为皖河源头,这条“潜水”自深山蜿蜒而出,到菖蒲镇可行竹排,穿越潜山市、怀宁县注入长江,是昔日山区对外交流、商旅交流的主要通道。水路即戏路,青阳腔早在明末清初经潜水传到岳西山区,并渐渐扎根于此。岳西高腔便是此期传入的青阳腔余脉,由于山区封闭,更多保留着原始的风貌。清光绪五年,从怀宁请来的高腔艺人来到岳西五河组建的小科班授艺,经三年教习,五河高腔班能唱高腔戏近三百出。该班在邻县巡回演出,引起轰动,每到一处,村口坝上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老戏台上张灯结彩,锣鼓惊天动地。一阵紧锣密鼓的敲击之后,听一嗓子亮起,帮腔顿起,流水激歌。台上亮开嗓子唱得淋漓酣畅,台下听者被生活积压得逼仄狭窄的心胸瞬间开阔舒坦,听着听着,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梢儿、每一个手指尖儿都麻酥酥的了。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煮茶,还有文人围鼓唱高腔,伴着松涛竹啸,泉声、鸟鸣声,在祠堂里,在厅堂上,以打鼓佬为中心,演唱着典雅文辞和优美声腔。一声声高腔如草籽茁壮生于大山的土壤中,开花,结果。岳西高腔渐渐融入本土民俗文化,人多面广,涉及千村万户,不仅是“台上之戏”“书中之曲”,也是大众的“生活之曲”“身边之戏”。
岳西高腔艺人习惯把高腔剧目分为“喜曲”与“正戏”两大类,而正戏大多为明传奇剧目,有所谓“十部传奇九相思”之说。描写爱情的剧目也丰富多彩,刻画了一批美好的少女形象,如《玉簪记》之陈妙常,《胭脂记》之王月英,《百花记》之百花公主。
岳西高腔的发展在新中国成立后也经历了几起几落,近十几年来随着岳西高腔中心的成立,以及成功申报国家级“非遗”,一些传统的剧目也得以抢救性演出。多年前,曾在县城十字街的县剧团看过一出高腔《龙女小度》。这出戏的难度很高,舞台上扮演小旦的演员是原来剧团里的黄梅戏演员,年龄四十岁左右,改行唱了高腔,好在其舞台功底深厚,举止轻盈,唱音婉转又亮,将龙女的形象表演到位。
“喜曲”多与当地民俗活动相融合,所唱均为颂祝、吉庆之词,“唱喜不唱忧”,新店开张唱《财神进宝》、贺寿唱《八仙庆寿》、贺新婚唱《撒帐》、乡间酒宴唱高腔《酒令》……一首首喜曲如春天开在村头或酡红或嫣红的桃花,绚烂明亮,温暖人心。正月里闹元宵举办灯会时更少不了唱高腔。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早早约好来看灯会,挑花篮、骑竹马、踩高跷、舞狮子,热闹喧天。最高潮是舞狮子表演,农家摆起香案,燃放鞭炮迎接,围鼓艺人自敲锣鼓,随舞狮子队进入主家中堂,坐唱《天官赐福》《八仙庆寿》《十二月花神》。一场花团锦簇的灯会,总会给贫瘠单调的乡村带来几许人间喜乐。
岳西高腔里有风俗人情,有情爱相思,有慷慨悲歌,有惩恶扬善,亦有人间冷暖。近日,在岳西县城的天仙河广场看到有高腔表演,装扮齐整的福禄寿三星喜洋洋地齐唱《大赐福》:乐陶陶,意畅快;喜滋滋,心开怀。笑盈盈,百福骈臻;闹喈喈,天官赐福来……一声声响亮的高腔,像浪花一样在莽莽苍苍的水光山色间起伏翻腾。(朱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