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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经武 张菩媛
《刺杀小说家2》作为路阳导演构建的“小说家宇宙”续作,在视觉效果和世界观的拓展上展现了巨大野心。影片延续了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互文的设定,并引入更具野心的“双向穿越”设计。在延续小人物逆袭的叙事基调与诡谲瑰丽的视觉风格的同时,影片试图拓展“小说家”的身份内涵,深入挖掘奇幻与现实的互文关系,并将主题提升到对个体自我认同的普适性思考。然而,尽管特效场面不断升级、奇幻世界持续创新,影片却因现实故事太过薄弱,导致奇幻与现实的互动缺乏扎实的情感基础,最终沦为一场脱离现实逻辑的感官狂欢,奇幻故事的流畅性与自洽性被大打折扣。

“神”之解构:理想丰满,现实乏力
“小说家是谁?为什么要刺杀小说家?”这两个疑问贯穿了整个“刺杀小说家”宇宙,构成故事的核心线索。《刺杀小说家2》在前作现实与小说世界交织的互文结构基础上,试图将主题从外部对抗转向内在探寻。前作中,寻找女儿的关宁引出郁郁不得志的《弑神》作者路空文,以现实生存空间的挤压为引,逐步展现小说世界中颠覆神权的抗争精神,并通过双向映射,展现现实与奇幻的镜像共振。彼时,“小说家”既是现实中的失败者路空文,也是奇幻世界中的屠龙少年路空文;“刺杀小说家”是反派视角的伪命题,而“弑神”才是真正内核;“神”既是现实中拥有至高权力的老板李沐,也是奇幻世界中拥有绝对力量的赤发鬼,更指向普通人无法逾越的命运困境。“弑神”因此成为对抗外在压迫的精神宣言,而“小说家”则是连接两界反抗意志的桥梁。
《刺杀小说家2》延续了“弑神”这一反叛性主题,并试图将其从外在抗争转向内心的自我审视。影片开篇迅速堆叠矛盾、制造冲突:路空文所写的小说《弑神》爆火,“蝉”宣称自己是作者,路空文被认为是剽窃者,导致一贫如洗且背负骂名,他本心迷失、欲望生发,想与“蝉”合作夺回成果,现实困境变为自我认同的崩塌。与此同时,在《弑神》小说世界里,反派赤发鬼发现自己的命运被路空文书写,认定路空文是主宰小说世界命运的“神”,便带领小说世界中的空文等人踏上“弑神”道路。
这一设定在理念上颇具深度,小说世界的“弑神”行动,实则是路空文对抗内在欲望的奇幻投射。“神”即路空文本人,而反派“蝉”与“赤发鬼”则是路空文欲望的具象化。影片试图通过重新解构“神”的概念,引导观众思考“我是谁”的命题。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理想设定未能得到扎实的叙事支撑,现实情节的情感铺垫不足,导致这种看似精巧的设计在呈现中显得生硬和牵强,奇幻世界的内在逻辑也被严重削弱。
奇幻呈现:视觉盛宴,逻辑失焦
重庆的奇特地貌为影片的奇幻叙事提供了视觉基础,迷雾笼罩的城市景观营造出悬疑氛围,现实空间与奇幻世界通过现代都市元素实现交互。云中城以重庆山城地貌格局为蓝本,洪崖洞吊脚楼的建筑肌理转化为朋克风格的层叠古楼,使奇幻空间既具有虚幻感,又保留地域特质。此外,影片还通过镜头快速剪辑展示了重庆的现代化都市生活,强化了现实与奇幻的感官对比。
在角色设置上,影片在前作基础上引入云中城“五虎”,丰富了空文父辈的背景故事,并为反派赤发鬼的行为提供动机支撑。“霹雳火”“行者”“入云龙”等角色各具异能,战斗场面构成闯关体验般的游戏叙事,推动奇幻情节发展。在此基础上,影片还通过赤发鬼的内心世界等异质空间,将视觉奇观升华为情感载体。
然而,尽管电影的特效镜头占比高达90%,但这场视觉盛宴却因脱离了现实情感而显得空洞。奇幻叙事线与现实叙事线严重失衡,奇幻世界设定的逻辑自洽让位于感官刺激,导致“弑神”主题的深刻被稀释。前作中,奇幻设定具有明确的现实情感支撑,如赤发鬼的暴政对应李沐的贪婪,小说世界空文的坚持呼应现实世界路空文的创作执念,关宁的转变源于小说世界中小橘子带来的希望等,每个奇幻情节都有明确的现实投射,形成奇幻服务于现实叙事的闭环。而《刺杀小说家2》中,“五虎”的设置虽然强化了视觉奇观体验,但除了华丽武打场面和打怪升级般的视觉噱头外,缺乏情感深度,其存在的目的几乎完全服务于赤发鬼的特技展示。当奇幻设定脱离人物成长的现实基础时,影片便成为孤立的特效秀场,“弑神”也从直面自我的深刻命题退化为浅层的打斗标签。
现实缺位:情感单薄,难以共鸣
现实叙事线的情感厚度被奇幻叙事线严重挤压,导致“自我找寻”的命题缺乏共情根基。续作的主题以“生存困境导致的自我迷失”为核心,这本是极具现实痛感的切入点。路空文从“无人问津”到“一夜爆火”再到沦为“剽窃者”的身份落差,面对流量裹挟时“坚守初心还是妥协名利”的挣扎,遭遇网络暴力时“自我怀疑与愤怒”的复杂情绪,都是能够引发共鸣的情感触点。然而,影片对这些情节的处理显得仓促且流于表面。反派“蝉”的形象单薄而刻板,从头到尾都未跳出脸谱化的反派设定;路空文的困境缺乏层次感,使得他的转变过程失去了“屠龙少年”应有的反抗精神,只剩下空洞的口号,不具有说服力和情绪冲击力。此外,关宁、小橘子与路空文在现实时空的关系也被简化为剧情工具,失去了前作中小人物相互取暖的情感温度。
影片最具野心的,莫过于试图通过“双向穿越”的设定,深化现实与奇幻两个世界的互文关系。奇幻世界中,赤发鬼发现自己的命运被书写,于是带着少年空文踏上“弑神”之路。这一设定本可巧妙地将“弑神”与“刺杀小说家”合二为一,使主题从反抗外在权力,转向征服自我心魔。然而,无厘头的喜剧安排与随意的穿越情节削弱了创意的张力,现实情感铺垫不足更使得这一设定难以触动观众。当现实叙事线的情感铺垫被大幅压缩时,即便奇幻场景再瑰丽,“神在哪?我是谁?”的命题也只能悬浮在空中,无法真正触达观众的内心。
从反抗外在命运之神到直面内在自我之惑,影片将议题从前作表层的“刺杀小说家”悬念深化为对个体存在的叩问。然而,当影片忽视现实基点的构建,以密集的特效场面扩容奇幻世界时,其自我解构的主题在感官狂欢中逐渐模糊,奇幻与现实的双向救赎、镜像互文的设定,便沦为缺乏现实支撑的空中楼阁。这不仅暴露了《刺杀小说家2》在叙事层面的失衡,也折射出当下IP续作创作的普遍困境:过度追求视觉奇观,而忽视现实故事的打磨,最终导致影片整体质量滑坡。
(作者张经武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菩媛为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艺术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