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　辰

　　四时是自然界的季节变化，也是人类生活的重要依据。《逸周书·周月解》里有言：“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地之正，四时之极，不易之道。”人们顺应四时安排生产和生活，并以此自然之道体悟宇宙运行的规律，在“大道”之中修养性情、教化道德，共建自然与人类社会的秩序。

　　正如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根植于农耕土壤的中国民间美术，在民俗文化中体现出造物美学。在民间美术的世界里，天上地下、过去未来、宏观微观都可以交陈互处，浑然一体。顺四时之序，拥抱天地大美，洋溢着艺匠们无法掩饰的创造激情，是民间“四时玩趣”美学的生动表达。正如民盟中央副主席、中国美协副主席、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所说：“中国民间美术造物洋溢着‘玩’‘趣’的美学品质。‘玩’与‘趣’的结合，表达了一种人生哲理，提醒人们不断寻找和发现生活中的乐趣与美好。”而在乙巳蛇年春节之际，中国美术馆推出的“四时玩趣——中国美术馆藏民间美术迎春展”中，近200件（套）馆藏民间美术精品以“祈·趣”“生·趣”“童·趣”“教·趣”4个方面，诠释着“四时玩趣”的美学情境。

　　“蛇盘兔，必定富。”展厅里，蛇盘兔的形象在剪纸、民间玩具里不停出现，成为蛇年新春佳节里观众印象最深的艺术形象。一般认为，十二生肖中的蛇与兔属相比较般配，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会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观众一边欣赏蛇盘兔题材的各种剪纸，一边阅读“贴上蛇盘兔，种下摇钱树”的寓意，带着笑容收下了这份来自展览的新年祝福。泥塑“大坐虎”同为反映生活祈愿的民间玩具代表，这种以红、绿、黄为主色调的泥虎，前腿立、后腿蹲坐，头部侧转，威风凛凛中透露着和善可亲。在它的创作地陕西凤翔，虎被视为生命的保护神和繁衍生育的神，根据当地风俗，小孩在满月、百天和周岁时，亲友通常以坐虎作赠品，置于炕头，以表达对孩子长命富贵的祝福。在山东济南，有中秋节祭拜月中兔神的习俗，并把泥塑兔子称作“兔子王”。展览展出的一件泥塑“兔子王”造型为兔首人身，虽正襟危坐，双臂却可以通过内置机关上下挥动，仿佛不断捣药，十分诙谐。“兔子王”来自一个传说，某年中秋，怪病在城中蔓延，月宫中的玉兔得知此事后，立刻将药饼放入城中七十二口泉眼里，百姓喝了泉水之后便恢复健康。人们为了感念玉兔，便制作泥塑兔子神供奉，自此便有了“兔子王”。

　　就像在许多民间玩具中展示出的趣味性，“童心”是人类最初的艺术思维。在童心的驱动下，民间艺人用双手、巧思和朴素的材质创造出富有想象力和焕发童心的艺术作品，充盈着孩童和成人的内心世界。展览中的那些反映童心主题的玩具依然受到不同年龄段观众的喜爱。展柜里，一组名为《儿时的回忆》的陶瓷玩具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些身着青花的瓷娃娃有的在跳绳，有的在玩老鹰抓小鸡，有的踢毽子，有的玩跷跷板……生动塑造出孩童本真的玩耍状态。与此类似的还有彩塑《放爆竹》，玩具《美猴王》《耍狮子》，将人们带回儿时游戏的欢乐心境。

　　展览里还呈现了许多如今已不常见到的民间玩具，比如老北京传统玩具鬃人。这是一件用泥、布等材料做成的戏装小人，足下黏粘一圈猪鬃毛，放在铜茶盘里。当用木棍轻轻敲击铜盘时，鬃人便会在猪鬃弹性的作用下旋转行走，如同微缩版的舞台戏曲表演，也称“盘中好戏”。另有“猴爬杆”“猴子翻杠”“孙猴舞刀”等以猴为主体的木制活动玩具，它们都出自河南卢氏县，这种木玩具精炼传神、机巧有趣。当地艺人说：“猴子想要精，全在脸上功。”因此艺人们对猴头的刻画力求简洁传神，那飘忽不定的眼神，透露出猴子的顽皮与机警。这种玩具简单利用杠杆原理，在小猴手上系了一根细线藏于空心的竹竿内，当拉动下面的线绳时，小猴就会做出类似爬竿的动作，颇为生动有趣。另有五彩斑斓的大风筝、各式泥哨……可赏可玩之间再现充满童趣的生活和回忆。

　　如同生养教化贯穿于人类的生命历程，展览中还有西南少数民族的各种背扇、关中地区的动物图形围嘴等儿童护生纺织用品，体现出中国在持续数千年的农耕文明中，家族对于后代的期望和祝福；也如同《历代名画记》中“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讲述绘画的功用，民间美术中同样有以年画、木偶、彩塑呈现的戏曲、神话来具象直观地刻画民间英雄，教育人们辨别忠奸善恶。

　　木版年画里不乏忠义之士。一幅名为《义释严颜》的天津杨柳青木版年画描绘了《三国演义》里《义释严颜》的情节：刘备进入益州，张飞一路平定蜀中郡县，兵至江州，巴郡太守严颜依靠城池进行抵抗，强攻无效之际的张飞用计诱使严颜出城作战并将其活捉。张飞敬佩严颜为人，对他以礼相待后招降之。另一幅《众五义拿白菊花》讲述了绰号“白菊花”的大盗晏飞盗走了宋仁宗赵祯的袍带冠履，宋仁宗下令开封府在百天内破案。蒋平、展昭等人四处追捕，最终在陷空岛绿荫别墅与姚文、姚武、“白菊花”等人展开激战，最终杀死“白菊花”的故事。苏州桃花坞也有类似题材的年画，比如《岳飞精忠报国前图》《岳飞精忠报国后图》木版年画，描绘了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戎马报国的种种情景；还有漳州徐竹初的《乌花》《红大花》《白奸》等提线木偶，所塑造各类人物角色唤起人们追求正义、崇尚英雄、惩恶扬善的精神理想和对美好人格的向往。

　　在中华文明演进的漫长岁月里，民间美术以其乐观豁达的艺术魅力，将一颗活泼的心，盎然欢喜、灿烂鲜活地呈现在生命四时的流转间，散落在市井巷陌南来北往的熙攘人流中、岁时节庆婚丧嫁娶的锣鼓声里、寓教于乐的戏剧里……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民间艺人所创造的乡土气息浓郁的作品给一代代中国百姓带去了温暖和喜悦，也使民俗美学在古老的中国土地上永葆活力。